夜雾渐散，天光未明。废弃铁路的焦痕在微弱的晨曦中泛着铁锈与硝烟混合的暗红。沈墨白蹲在土坡边缘，指尖轻触解码器外壳，金属表面尚存余温，电池指示灯微弱闪烁，像一颗即将熄灭的心跳。
林悦靠在一截断裂的枕木旁，正用镊子夹起一段天线残片，仔细检查接口处的烧蚀痕迹。她的手指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意识到——这台设备在爆炸瞬间已被某种高频脉冲扫过，不是单纯的电磁干扰，而是有目的的“标记”。
陈宇坐在几步之外，右腿绷带渗出暗色血渍。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将空弹匣塞进战术包，动作缓慢却坚定。刚才那一战耗尽了体力，也撕开了某种更深层的恐惧：敌人似乎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他们的每一步。
沈墨白取出存储卡，插入备用电源接口。屏幕亮起，波形图缓缓重现。他调出最后一段干扰信号的频谱，目光锁定在东南方向137度的坐标点上。那座孤立的变电站，在地图上如同一颗钉入腹地的毒牙。
“把三日前的通讯记录调出来。”他声音低沉，钢笔在指间缓缓转动，笔帽与笔身摩擦发出细微的金属声。
林悦点头，从背包夹层取出另一张加密卡，插入读取槽。数据流滚动，一行行代号闪过。忽然，她手指一顿。
“这个频率……”她低声说，“三天前凌晨四点，用于‘关东军后勤调度会议’的加密传输。代号‘北风-七’。”
沈墨白眼神一凝。那场会议，据总部情报，涉及东北多条铁路线的调度变更，表面是物资调配，实则掩护某项绝密运输。而如今，同一频率被用于控制毒气弹运输的“樱雨计划”——这不是巧合，是同一套指挥链的延续。
他放大频谱图，逐帧分析跳频规律。突然，一处异常引起注意：每隔四分钟，信号会出现一次0.3秒的静默，不多不少，连续三次。
“这不是随机中断。”他说，“是回应机制。他们在确认指令是否被接收。”
林悦屏住呼吸，迅速调出计时器比对。“像是……定时信标。每一次静默后，主频率都会微调0.2兆赫，像是在接收反馈。”
沈墨白沉默片刻，将钢笔收入口袋。这是他少有的动作——每当他停止转笔，意味着思考已越过临界点，进入决断阶段。
“他们不是在隐藏。”他缓缓道，“是在监控我们是否在听。”
陈宇抬起头，眉头紧锁：“那变电站……真只是中继站？”
“不。”沈墨白指向地图，“它距离三座日军兵营的距离几乎相等，且不在任何民用电网路径上。它不是为了传输信号，是为了汇聚信号。”
林悦忽然想起什么，从衣袋中取出那块染血的军旗残角。她戴上橡胶手套，用滴管小心涂抹显影液。炭笔字迹边缘的纸张纤维逐渐膨胀，一道被压入纸背的凹痕浮现出来。
她屏息拼接痕迹，嘴唇微动：“……归报山田阁下。”
“山田”二字清晰可辨。
空气仿佛凝固。这个名字不在任何公开档案中出现，却出现在一名前线士兵的遗物上，且以“阁下”尊称——说明此人地位极高，且直接掌控前线行动。
林悦手套被试剂腐蚀出一个小孔，她下意识甩手，一滴液体溅落泥地，瞬间腾起细小白烟，泥土表面泛起微弱焦痕。她没多言，只是迅速收起试剂瓶，眼神却多了几分警惕。
沈墨白盯着“山田”二字良久，终于开口：“‘樱雨’不是终点。它是诱饵，用来测试我们的情报反应速度，也用来引我们进入他们的监控范围。”
陈宇猛地站起，腿伤让他踉跄了一下：“那我们还追？我们现在连喘口气都难！”
“追。”沈墨白声音不高，却如铁铸，“但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停下。如果我们退，他们就会知道，我们还没看穿全局。”
林悦低头检查解码器天线，发现一根细小的划痕横贯接收端，像是被极高速的金属碎片擦过。她没声张，悄悄将天线模式调至低频接收——高频已被标记，再用等于自曝位置。
“我们可以派一个人去。”她说，“只带基础设备，不开启主动信号，从外围观察变电站的电力负荷变化。如果它夜间供电量远超日常所需，说明有地下设施在运行。”
沈墨白点头，取出红笔，在地图上圈出变电站与三座兵营的连接线。等距，对称，像一张蛛网的中心。
“这不是中继站。”他低声说，“是枢纽。”
他折起地图，塞进口袋，目光扫过两人。“林悦，你去。陈宇留下休整。我随行五百米外接应。”
“太危险。”陈宇立刻反对，“她一个人——”
“正因为危险。”沈墨白打断，“所以不能去两个。如果中伏，至少还能有人带回消息。”
林悦已开始整理装备，动作利落。她将摩尔斯码灯装入防水袋，取下主天线，换上伪装成树枝的短距接收器。她的手指在背包拉链上停顿了一瞬，然后轻轻合上。
沈墨白站在土坡边缘，望向东南方向。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那片荒原上，变电站的轮廓仍隐在远处雾中。
林悦背起背包，走向铁路外侧的小径。沈墨白跟上，脚步沉稳。陈宇坐在原地，手按在枪柄上，目光死死盯着那条即将消失在荒草中的身影。
突然，沈墨白停下，从口袋中取出解码器，最后一次查看信号图谱。那0.3秒的静默间隙，再次出现——就在一分钟前，准时发生。
他抬头，望向天空。一架民用飞机的航迹划过天际，平稳而无害。
可他知道，真正的信号，从不来自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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