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纱，缠绕在废弃铁路的锈轨之间。铁道岔口处，几根歪斜的信号杆斜插在泥地里，断裂的电线垂落如枯藤。沈墨白蹲在一截倒塌的水泥墩后，指尖轻压地面，感受着远处传来的细微震颤——那是履带碾过铁轨的节奏，尚未清晰，却已不容忽视。
林悦正将天线缠绕在一根残存的金属支架上，动作利落。她将接收器外壳打开，用随身小刀刮去接口处的氧化层，随即接通备用电池。显示屏亮起，绿色波形断续跳动，像被无形之手掐住喉咙的呼吸。
“高频监听还在扫频。”她低声说，没有抬头，“但他们换频太快，像是在测试我们有没有跟。”
沈墨白没答话，只从衣袋里取出钢笔，拇指在笔帽上缓缓转动。他的目光掠过三处岔道口，最终落在陈宇身上。后者正蹲在一段塌陷的路基旁，将炸药包塞进铁轨下方的空隙，动作沉稳，与以往的莽撞判若两人。
“你确定能控爆？”沈墨白问。
陈宇头也不抬，手指在引信上调整角度：“老办法，共振导震。他们履带一压上，震动传到第三根枕木，就会触发主装药。炸履带，不惊敌。”
他说话时，目光忽然一顿，伸手拨开一截埋在土里的电缆残端。外皮剥落处，刻着一组数字：S-9。他盯着那串编号看了两秒，没出声，只从裤袋里摸出小本子，快速记下，然后塞回口袋。
“这地方不对劲。”他喃喃，“他们早不过线。”
沈墨白眼神微动，但未追问。时间不允许深究。
远处，第一声引擎轰鸣划破夜色。探照灯的光柱在地平线上晃动，像盲眼巨兽的呼吸。
“来了。”林悦收起工具，迅速退到掩体后。
沈墨白抬手，三指贴额——准备就绪。三人各自进入预定位置。
陈宇伏在路基凹处，左手紧握起爆器，右手搭在步枪上。林悦则将摩尔斯码灯固定在支架上，调至短脉冲模式。沈墨白取出一张折叠地图，用石块压住一角，目光锁定装甲车可能的行进路线。
车队由远及近。先是两辆摩托开道，车手戴着风镜，肩扛步枪。随后是三辆运兵卡车，车斗里日军持枪警戒。最后一辆是履带式装甲车，炮塔低矮，履带宽厚，显然是为复杂地形设计。
“别急。”沈墨白低语，声音几乎被风吞没。
车队缓缓驶入岔道。前两辆摩托顺利通过第一炸点，未触发。
“他们在试探。”林悦咬牙，“走得很慢。”
沈墨白目光如铁：“等装甲车完全进入主爆区。”
第三辆卡车驶过第二节点，依旧无事。装甲车开始压上第三段轨道，履带碾过陈宇布置的炸药点。
“现在！”沈墨白抬手。
陈宇拇指按下起爆钮。
轰——！
三处炸点几乎同时引爆。第一处炸断摩托后轮，车辆翻滚着撞向路基；第二处炸塌卡车前轴，车头猛然下陷；第三处最为猛烈，炸药顺着铁轨传导震动，瞬间撕裂装甲车右履带，整辆车剧烈倾斜，卡在轨道中央。
未等日军反应，连锁塌方被引爆。一段年久失修的路基在震动中崩塌，碎石与泥土倾泻而下，将后方两辆卡车彻底封死。
枪声零星响起，但混乱已起。日军士兵从车斗跳下，却因地形狭窄无法展开队形。林悦立即启动摩尔斯码灯，短促闪烁模拟信号故障，诱使敌方通讯兵调试设备。一名日军通讯兵刚打开电台外壳，就被沈墨白一枪击倒。
“清点伤亡！”沈墨白低喝。
林悦迅速检查接收器：“干扰信号中断了三秒，频率跳变，他们启用了备用信道。”
“说明我们打中了要害。”沈墨白站起身，“他们怕我们继续监听。”
陈宇从掩体后爬出，左腿裤管已被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小腿流下。他皱了皱眉，却没喊痛，只从急救包里扯出绷带，单手缠紧。
“我还能守。”他喘了口气，“你们去破解。”
沈墨白看了他一眼，没阻拦。他知道，此刻多一秒拖延，敌方增援就可能重新组织反扑。
林悦已将解码器接上天线，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屏幕上，一串加密信号正在解析。她对照电码表上的规律，逐段匹配频率跳跃的间隔。
“他们用的是双层嵌套。”她语速极快，“外层是常规调度码，内层是毒气运输代号。”
沈墨白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波形图：“跳频周期是四分钟，但每两分三十秒有一次微调——那是人工干预的痕迹。”
“找到了！”林悦突然压低声音，“‘货运代号樱雨’，终点站：新京支线G-12。”
沈墨白瞳孔微缩。G-12不在常规铁路图上，是条废弃支线，极少使用。
“他们故意用冷门线路。”他低声道，“以为我们不会查。”
就在此时，解码器发出一声短促提示音。屏幕右下角跳出一行小字：最后一次干扰信号来源方向——东南，方位角137度。
林悦调出地形图，标出坐标。那位置指向一座未标注的变电站，孤立在荒野中，四周无村落，也无民用设施。
“这不是普通中继站。”沈墨白盯着屏幕，“是隐蔽节点。”
他话音未落，陈宇突然抬手示意。他正靠在一根断柱旁，口琴含在嘴边，吹出一段低沉曲调，掩盖爆炸后的回响。此刻，他却停了下来。
“有人动了尸体。”他低声说。
沈墨白迅速靠过去。在装甲车残骸旁，一具日军士兵的遗体被翻动过，军旗半掩在泥中。他俯身，将旗子一角拾起。
背面用炭笔写着一个名字：K. Mizuki。
沈墨白沉默地将旗角塞进衣袋。他没有多言，但眼神沉得像压了整片夜空。
林悦关了解码器，电池图标显示17%。她拔下存储卡，递向沈墨白。
“数据保住了。”
沈墨白接过，放入内袋。他最后看了一眼东南方向的坐标点，又望向远处仍未熄灭的火光。
“他们不怕我们破解。”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如刃，“怕我们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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