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李秀才苦笑:“用上?官府会说‘奇技淫巧’,士大夫会说‘工匠贱业’。咱们刻这些版,若是被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也得刻!”王秀才激动,“你们没去过乡下吗?我老家余杭,今年水灾,官府救灾粮一半被贪,百姓吃观音土!若是北境那套‘以工代赈’——灾民修水利,官府发工钱——哪会饿死人?”
他指着刚刻完的一页:“这《北境治水法》说,他们修水库,预算公开,百姓可监督;工程分段承包,按质按量验收付款;贪墨超过十两者,斩!若是江南也……”
忽然,门外传来猫叫——暗号。几人迅速吹灭灯,把刻版藏进地板下。片刻后,脚步声远去,是巡夜更夫。
黑暗中,王秀才轻声说:“我决定了。等这批书印完,我就北上,去北境。”
“你疯了?你是秀才,明年可考举人!”
“举人?考上又如何?当个贪官,还是当个被贪官欺压的清官?”王秀才声音坚定,“我要去北境,看看那里是不是真像书里写的。若是真的……我就留在那里。至少,那里让人有盼头。”
金陵,秦淮河画舫。
表面上,这里是风月之所。但实际上,最深处的几条画舫,已是江南文人密议的场所。
今夜,画舫“墨韵轩”里,十几个江南士绅家族的年轻子弟正在聚会。他们表面吟诗作对,实际传阅的却是北境书籍。
“这本《北辰学院志》……你们看了吗?”一个蓝衫青年低声说,“里面说,学院分文科、格物科、军事科、商科,学生按兴趣选课,三年后考核,合格者授‘学士’,可直接任官或进工坊、商行。”
另一个青年接过书翻看:“这‘格物科’的课程……机械原理、化学基础、农学实验……都是些末技,怎能与经史相比?”
“末技?”一个一直沉默的青年开口,“我舅父在宁波港,见过北境战舰。他说那船逆风也能走,因为船底有‘螺旋桨’,用蒸汽机驱动。咱们大晟水师的船,无风就得划桨,若是打仗时无风,就是活靶子。”
他环视众人:“经史能造出那样的船吗?能造出一天织百匹布的机器吗?北境人说‘经世致用’,学的东西要能富国强兵。咱们呢?还在八股文里打转,写些‘子曰诗云’,江南水灾了拿不出办法,海盗来了只能求神拜佛。”
众人沉默。他们都是世家子弟,从小读圣贤书,但眼见家国日衰,内心何尝不焦虑?
蓝衫青年叹息:“我父亲说,北境这套是‘以利诱人’,会败坏人心。可……若是‘利’能让百姓吃饱饭、穿上衣,这‘利’错在哪里?”
窗外,秦淮河的桨声灯影依旧。但画舫里的年轻人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们读过的北境书、听过的话本、见过的北境货,像一颗颗种子,在他们心里悄悄生根。
当这些种子发芽时,江南还是现在的江南吗?
没人知道答案。但可以确定的是:北境的文化渗透,已经像春雨一样,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江南的每一个缝隙。
茶馆里,说书先生还在讲新的北境故事。
书斋里,士绅们还在秘密传抄北境书籍。
刻坊里,书生们还在冒险刻印禁书。
画舫里,年轻人还在激烈争论。
而这一切,都被暗辰卫的细作记录下来,通过海路、陆路的秘密渠道,源源不断送往北辰城。
最新一份密报送到萧北辰案头时,他正在批阅文件。报告详细列出了江南各州府“北境话本”的流传情况、主要传播者、民众反应。
诸葛明站在一旁:“主公,是否要加大投放力度?我们在江南的地下网络已经铺开,可以同时启动三百个说书点、五十个秘密书铺。”
萧北辰想了想,摇头:“过犹不及。现在这样正好——像是民间自发传播,朝廷想禁也找不到源头。若是规模太大,反而会引发朝廷全力镇压。”
他指着报告上的一条:“倒是这个可以操作:报告说,苏州知府的小儿子也偷偷看我们的《格物奇谭》,还照着书里的图做了一个小水车模型。让暗辰卫接触他,送他一本《北辰学院招生简章》——不是现在,是等他明年考秀才落榜后。”
诸葛明会意:“挫败之时,最易接受新路。主公高明。”
“江南的士绅阶层,根深蒂固,一时难以动摇。”萧北辰走到窗边,看着南方的天空,“但他们的下一代,那些对现状不满、渴望改变的年轻人,是我们的突破口。让他们去北境看看,亲身体验,他们回来后的影响力,比一百本书都大。”
他转身,目光深远:“文化战争,急不得。我们要做的,是在大晟的旧墙上,一点一点凿出裂缝。当裂缝多到一定程度时……整面墙,自然会塌。”
窗外,永昌三十八年的夏天即将过去。但北境文化输出的春风,正从碎叶城吹到琉球,从草原吹到江南,从东海吹到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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