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行者化成灰的第七天,青石镇下了场黑雨。
不是水,是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黑色油状物,从铅灰色的云层里淅淅沥沥往下淌。守护光晕把大部分挡在外面,但还是有些细沫渗进来,落在灰薯叶子上,叶子立刻蜷曲发黑,像被火烧过。
阿火蹲在地头,用石片小心刮掉叶片上的黑渍。他的手很稳,但心里那根弦绷得快要断了。七天前祠堂那一战,土地公流泪、祖灵显形、契约发威——听起来像个神话。但阿火记得更清楚的是归墟行者最后那句话:
“当最后一点‘差异’消失,当万物重归‘齐同’,我主将自永恒寂灭中苏醒。”
他不知道“我主”是谁,也不知道“齐同”到底什么意思。但他记得那个抱着黑盒子的怪物说这话时,暗红色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像赴死的信徒。
“阿火哥!”一个半大孩子跑过来,喘着粗气,“来了!那个评估师!”
阿火站起身,望向东边的光晕边缘。
雨幕里,一个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走来。他没打伞,也没穿雨披,就一身剪裁合体的深棕色西装,外面罩了件米白色的风衣。黑雨落在他头顶三尺处,自动向两侧滑开,像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弧形墙。他左手拎着个看起来挺沉的皮箱,右手拄着根手杖——黄铜杖头,雕成一只握着眼球的手。
距离光晕还有二十步时,他停下,抬头打量眼前的景象。
青灰色的半透明光罩,倒扣在残破的镇子上。光罩外是翻涌的秽气黑潮,光罩内是营养不良的面孔和灰扑扑的作物。这景象放在任何地方都够绝望,但这人看着,嘴角却慢慢翘起来。
不是苦笑,是真觉得有趣的那种笑。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个怀表大小的东西——不是怀表,是个镂空的金属圆环,环里嵌着三颗颜色各异的眼珠。一颗琥珀色,一颗灰白色,一颗纯黑。他把圆环举到眼前,透过圆环看向光晕,三颗眼珠同时转动。
“嚯。”他轻叹一声,“有意思。”
光晕边缘,枢机的观测点银光一闪,半球形护罩开了道门。枢机走出来,银灰色眼眸平静无波:“司铎评估师,你迟到了四点七个标准时。”
“路上碰到点小麻烦。”被称为司铎的男人收起眼珠圆环,笑眯眯地说,“第七号秽气走廊里蹦出来个大家伙,非说自己是阿兹特克的羽蛇神转世,要给我做活人祭祀。我跟它聊了会儿玛雅历法的闰余问题,它觉得我比祭品有意思,就放我走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聊天气。
枢机眼中数据流闪烁:“记录到第七走廊区域今日有短暂高能反应,持续十七分钟。已标注‘司铎接触事件’,归档。”
“随便标。”司铎摆摆手,目光越过枢机,落在光晕里那些紧张的面孔上,“这就是青石镇?比报告里写的还……嗯,生动。”
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光晕跟前,几乎鼻尖要碰到光壁。他歪着头,仔细看光壁上流淌的青金色纹路,看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光壁上。
“别——”祠堂方向传来陈老的惊呼。
但已经晚了。
司铎的指尖触到光壁的刹那,整个守护光晕剧烈震颤!不是受攻击的那种震颤,是像被挠了痒痒似的、不规则的抖动。光壁上那些纹路疯狂流转,青金色光芒忽明忽暗,光球“守心”在祠堂里急促地明灭起来。
镇民们惊慌失措,阿火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司铎的后背。
但司铎自己却笑出了声。
“抱歉抱歉,”他收回手指,光晕的震颤慢慢平息,“职业病。看到没见过的契约结构,就想摸摸看材质。”他转过身,对阿火和赶来的李老等人优雅地欠了欠身,“鄙人司铎,玄尘阁三级文明遗产风险评估师。奉阁内调令,前来对青石镇区域进行文化遗产风险勘查与定级。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请多多指教。”
他说得彬彬有礼,但那双藏在单边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孩童拆玩具似的好奇光芒。
李老上前一步,沉声道:“司铎先生,青石镇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刚经历一场恶战,镇子很脆弱。如果你的‘勘查’会危及守护光晕,我们恐怕无法配合。”
“危及?”司铎眨眨眼,“李老先生多虑了。我的工作不是破坏,是评估。”他拍了拍手里的皮箱,“这里面有七十三种非侵入性检测工具,二十一种文化信息提取协议,还有全套的安全操作规范。除非——”
他拖长声音,目光扫过祠堂、街道、每一张脸。
“除非你们这里藏着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危险级别足够触发‘自动收容程序’的东西。”
空气安静了几秒。
黑雨还在下,敲在光罩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我们没什么可藏的。”阿火开口,声音很硬,“就只有这片地,这些人,还有想活下去这点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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