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椅上的师叔,或者说,上一任被这残酷真相逼疯的“守碑人”继承者,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笑声。
“切断?不……孩子,你还没明白吗?”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凝视着墨衡,又似乎穿透他,看向更遥远的、因果交织的黑暗,“‘借条’是你签下的,用你的魂,你的咒。这‘借贷’已成天地规则的一部分,在这方被禁锢的土地上运转。我偷不走,也切不断。我只能……‘转移’。”
他枯瘦透明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洞壁琥珀中封存的一个个人影。
“看到他们了吗?几十年前,镇上失踪的那些人。他们不是第一批感觉到期满逼近、‘存在’开始不稳的人。他们的长辈,或许更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征兆。我发现了真相,我试过反抗,试过毁掉你的沉眠之躯……”
他的声音里透出无尽的疲惫。
“结果就是,反噬提前降临在他们身上。‘归还’加速了。为了不让整个镇子一瞬间灰飞烟灭,我只好……在他们被彻底‘还’掉之前,用我自己的方式,把他们还剩的那点‘存在’,‘偷’出来,封在这里。用我的身体,我的‘存在’作为容器和缓冲。”
他放下手,那手臂的透明程度似乎又加深了一些。
“但我撑不了多久了。我的‘存在’也在被这规则消磨、吞噬。我‘偷’得越多,我自身消失得越快。所以我只能选择性地‘偷’,先从那些最容易被规则剥离的‘技艺’开始偷,延缓他们被整体吞噬的速度。同时,我也在等。”
“等什么?”
“等你。”师叔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墨衡脸上,“等‘借条’上真正的债务人苏醒。只有你,这个一切的源头,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解’——不是延缓,不是转移,是解开这个死结!或者……”
他顿了顿,玉白色的光晕在他空洞的眼眶里剧烈波动了一下。
“或者,履行你当年的承诺,完成那场未完成的‘镇封’,让你自己,连同这该死的‘借贷’,彻底归于‘无’。”
墨衡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背脊撞在冰冷的琥珀洞壁上。寒意透骨。
履行承诺?彻底归于无?
那意味着,他要亲手终结自己这三百年来“未亡”的状态,真正的、彻底的死亡。同时,也意味着青石镇与他的“借贷”关系终结。镇民们会如何?他们被“借”走的三百年“正常”会回来吗?还是随着他这个“债主”的消失,他们这三百年的“存在”本身也会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同消散?
他不知道。三百年前的禁咒里没有写,师父没教过,师叔显然也没找到答案。
洞外,那沉郁的、地底传来的钟声再次响起,一声比一声紧,一声比一声催命。血光随着钟声明暗起伏,洞壁琥珀中的人影似乎也微微晃动起来,封存的表情在凝固的惊恐中,多了一丝诡异的、仿佛要活过来的悸动。
时间不多了。
阿火还在半山腰,守着那七个梦游的镇民。镇上的祠堂里,李老、陈老、张老他们,恐怕已经因为他的离去和诡异的钟声而陷入更大的恐慌。每一刻,都可能有新的镇民被拖入“归还”的梦游,走向这座山,走向最终的湮灭。
而眼前这个为了延缓悲剧而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师叔,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他是债主,是祸源,是这场持续了三百年无声屠杀的起点。
现在,轮到他来选择。
是抓住师叔用自我毁灭换来的、渺茫的“解”的机会?还是履行三百年前未尽之事,走向那个确定的、却可能拖拽所有人的“无”?
褡裢里的九块石板烫得惊人,仿佛要在他胸口烙出那九个字的印记。短刀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刃身暗沉的纹路在血光下微微流动,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哭泣。
墨衡慢慢站直身体,擦去嘴角不知何时溢出的、带着陈旧铁锈气味的血丝。三百年的沉重与三个月的迷茫在眼中沉淀,搅动,最后淬炼成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短刀。
刀柄入手冰凉,那温度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刹那。
他看向师叔,看向那流淌着玉白光晕的空洞。
“告诉我,”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怎么才能进到‘我’的沉眠之地?”
石椅上的透明身影似乎震颤了一下,玉白光晕凝滞片刻。
“你……决定好了?”
“告诉我。”墨衡重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师叔沉默了几个漫长的呼吸,那漏风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解脱的意味:
“洞窟尽头,血光最盛处,是倒映的‘碑’。以你之血,抹过九石板纹路,按于其上。门自会开。但切记……”
他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微不可闻:
“……那里面,没有时间,没有‘存在’的规则,只有……‘债’本身。你看到的‘你’,可能不是你想看到的。你找到的‘解’,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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