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最近不太平。
倒不是闹土匪或者发洪水,是比那些更邪门的事儿——镇上开始丢东西了。
不是丢鸡丢鸭那种丢。是李铁匠打了一辈子铁,某天早晨醒来,发现铁锤明明还在手里握着,可“怎么打铁”这门手艺,忘了。不是生疏,是真忘了,彻彻底底,连铁该烧成什么颜色都记不起来。
接着是卖豆腐的西施娘子,收了二十年铜板,忽然不认识钱了。铜板在她眼里成了一堆圆溜溜的废铁片,她捏着铜板问客人:“这玩意儿……咋用?”
最要命的是私塾的陈先生。全镇就他一个识文断字的,某天给学生讲《论语》,讲到“己所不欲”四个字,后面的“勿施于人”硬是想不起来。他在堂上憋了半个时辰,最后一口血喷在宣纸上,昏死过去。
青石镇慌了。
没手艺、不认识钱、不识字——这镇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镇上几个老人聚在祠堂里,烟锅子吧嗒吧嗒抽了一宿,最后得出个结论:是“地气”跑了。青石镇背靠的老君山,怕是要出大事。
他们请来了看风水的胡先生。
胡先生穿着浆洗发白的长衫,背着手在镇上转了三圈,最后停在镇口那棵五百年的老槐树下。他盯着树干上那些扭曲的树疙瘩看了半晌,忽然说:
“不是地气跑了。”
“是有人,在‘偷’。”
消息传到墨衡耳朵里时,他正在老槐树下摆摊。
摊子上没别的东西,就九个巴掌大的青石板,板子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纹路——像字又不是字,像画又不是画。镇上没人看得懂,偶尔有孩童好奇凑过来,也被大人赶紧拽走:“晦气东西,看什么看!”
墨衡也不吆喝,就坐在摊子后头,眯着眼打盹。
直到胡先生那句话传过来。
“有人……在偷……”
墨衡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摊子上的九块青石板。石板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些纹路像是活过来似的,在板子表面缓慢流动。如果有人凑近了细看,会发现那些纹路其实在重复着镇上每个人正在丢失的东西——铁锤的挥动轨迹、铜板的转动弧度、字的笔画顺序……
墨衡把九块石板收进褡裢,起身往镇子深处走。
他得弄清楚三件事:
第一,谁在偷?
第二,偷什么?
第三,为什么偷?
走到镇中央的水井边时,他碰见了阿火。阿火是镇上唯一的猎户,箭法准得能射下三百步外的麻雀眼睛,可现在他背着弓,眼神却是茫然的——他忘了怎么搭箭。
“墨先生。”阿火拦住他,声音发干,“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
“梦见……我在山里追一只白鹿。鹿跑到悬崖边,回头看我,眼睛里……是人的眼神。”阿火咽了口唾沫,“它对我说:‘你的东西,我借走了。等时候到了,连本带利还你。’”
“借走了什么?”
“不知道。”阿火摇头,“但我今早起来,就不会射箭了。”
墨衡沉默片刻,从褡裢里摸出一块青石板,递给阿火:“拿着,贴身放。睡觉也别离身。”
石板入手温润。阿火低头看,发现板子上的纹路,正慢慢凝结成一把弓的形状。
“这是……”
“押金。”墨衡说,“它借走你的东西,总得留个凭证。”
离开水井,墨衡继续往镇西走。镇西有间荒废的土地庙,庙里住着个疯女人,镇上人都叫她“白姨”。白姨不疯的时候,会坐在庙门槛上,对着空气说话。
墨衡到的时候,白姨正在说话。
“……三更借,五更还,借的是手艺,还的是命……你们这些没脸皮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她说话的对象是空气。但墨衡看见,庙门口那棵枯树的影子,在微微颤动。
“白姨。”墨衡开口。
白姨转过头。她大概四十来岁,头发却全白了,脸上有种异样的干净——不是洗净的干净,是像被什么擦过一遍、连皱纹都淡了的干净。
“你来了。”白姨说,“他们也开始偷你的东西了?”
“暂时没有。”墨衡在她身边坐下,“但快了。”
“快了。”白姨重复,眼神空洞,“他们先偷手艺,再偷记忆,最后偷名字……等连名字都没了,这人就算彻底‘还’回去了。”
“还给谁?”
白姨不说话了。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忽然把袖子撸起来——手腕往上,皮肤是正常的;手腕往下,一直到指尖,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能看见底下的骨头和血管,却看不见血肉。
像是被什么东西……洗掉了。
“老君山。”白姨轻声说,“山里有个洞。洞里……住着要‘还债’的人。”
当天下午,镇上祠堂开了大会。
主事的是三位老人:李老、陈老、张老。李老是铁匠的父亲,陈老是私塾先生的叔公,张老最神秘,据说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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