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韩迩梦分身抬手按向心口的瞬间,被漫天狂舞的瑰丽极光抽离了意义,稀释成一片黏稠而失重的琥珀。风停驻,潮水凝滞,连远处城市隐约的喧嚣都被那覆盖天穹的、无声咆哮的光之洪流彻底吞没。沙滩上,每一粒砂砾,每一缕潮湿的空气,都浸染着非人间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绚烂与死寂。
蝰蛇脸上的狂喜如同烧到最旺的火焰,扭曲而灼目,他死死盯着分身那只按在左胸的手,仿佛要亲眼见证神迹的降临,见证自己筹划多年、赌上一切的“回归时刻”。他身后的佣兵们也暂时忘却了警戒,仰头呆望着天幕,头盔下的脸上写满震撼与茫然。只有林晓薇,尽管身体因恐惧和药物作用而微微发抖,尽管头顶是毁灭与新生交织的宇宙奇观,她的目光却固执地、牢牢锁定在“韩迩梦”脸上,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越来越清晰的、近乎直觉的疑惑——他看起来……不太对。那按在胸口的手,姿态过于“表演化”,那垂下的眼睫,掩住了什么?
分身没有理会任何目光。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头颅微微低垂,仿佛在集中全部精神,感受、或者说,唤醒体内某个沉睡的存在。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空白,既无痛苦,也无挣扎,更无蝰蛇期待的、回归“本源”时应有的激动或虔诚。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专注,像一台精密仪器在执行最高优先级指令前的自检。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这被无限拉长的、心跳都仿佛遗忘跳动的三秒过后——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仿佛高压能量束流在真空中被约束激发的锐响,从分身按着心口的位置传出!
紧接着,一蓬柔和的、却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幽蓝色光芒,如同从他胸腔内部被点燃的冷焰,骤然透出深色的衣物,映亮了周围的空气!光芒并不刺眼,但质感奇异,仿佛液态的光在流动,又像是无数细密的、发光的符文在其中生灭流转。这光芒与头顶狂暴绚烂的极光形成了鲜明对比,它更内敛,更有序,更……“人造”。
“信号!是信标能量特征!”蝰蛇身后一名似乎是技术人员的佣兵,看着手中一个巴掌大的便携扫描仪,失声叫道,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强度在爬升!编码特征匹配!他……他真的在激活!”
蝰蛇的呼吸骤然粗重,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成功了!这个顽固的、该死的Z-7,终于屈服了!在“双星凌日”能量潮汐的共鸣下,在舰队即将降临的威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家”!
然而,这股看似成功的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
因为,就在那幽蓝的“信标光芒”从分身胸口亮起、并开始有规律地脉动、仿佛一颗微型星辰即将苏醒的同一刹那——
嗡!嗡!嗡!
一连串短促、响亮、带着某种不耐烦催促意味的电子蜂鸣声,如同被集体踩了尾巴的机械青蛙,毫无征兆地、从海岸线各个方向、以完全同步的节奏,悍然炸响!瞬间撕裂了被极光和“信标”光芒共同营造出的、近乎神圣的寂静!
紧接着,是光。无数道杂乱、粗暴、属于人类文明最平庸造物的、五颜六色的光。
海岸公路上,那几盏因为废弃而早已不亮、灯罩破碎的路灯,残存的灯柱顶端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迸发出刺眼的白炽光芒,明灭不定地疯狂闪烁!不远处,一块摇摇欲坠、油漆剥落的巨幅海鲜酒楼广告牌,原本黯淡的霓虹灯管像是被注入了狂暴的电流,所有灯管——无论本应显示“生猛海鲜”还是“价格实惠”——同时亮起,并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跳变颜色,红绿蓝紫胡乱切换,映得下面的礁石如同迪斯科舞厅的劣质地板。
更远处,一辆刚好在深夜巡逻路过的市政电力检修车的车载显示屏,司机正打着哈欠看无聊的深夜路况,屏幕突然一花,路况信息消失,变成一片刺眼的雪花噪点,并发出了更大的、近乎警报的蜂鸣!就连更远些、那些深夜归家人的私家车,只要车窗开着、车载广播或娱乐系统处于待机状态,音响里也同时爆发出尖锐的电流干扰噪音!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如此同步,如此……荒诞。神圣的宇宙极光,奇异的信标冷焰,与这些人类废弃或日常设施的“集体癫痫”,形成了强烈到近乎滑稽的对比。仿佛一场庄严肃穆的交响乐,突然被隔壁KTV的劣质音响和广场舞神曲强行插入、并接管了所有声道。
蝰蛇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错愕,紧接着是暴怒。“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目光凶狠地扫向手下,“干扰?哪里来的干扰?不是让你们屏蔽了周边所有民用电子信号吗?!”
“老、老板!屏蔽器工作正常!没有检测到外部主动干扰源!”那名技术佣兵看着手中仪器,额头冒汗,“这些……这些设备的启动信号,好像是……从它们内部、被预埋的指令触发的!是硬件层面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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