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有康复者痘浆?”皇后颤声问。
沈渊忽然想到:“医学院!第一批种牛痘的医学生中,有人曾主动感染轻微天花以研究免疫,他们应该有保存痘浆!”
他立即派人去医学院。一个时辰后,薄珏亲自带着一个琉璃瓶赶来——里面是淡黄色的浆液。
“这是三个月前,医学院一名志愿者康复后的痘浆,一直在冰窖保存。”薄珏解释,“理论上,应该还有活性。”
理论。这个词在生死面前如此苍白。
皇后看着昏迷的儿子,泪如雨下。朱由检服下解药后精神稍好,此刻挣扎着坐起:“用……用吧。烺儿的命……交予天意,也交予……科学。”
沈渊亲自操作。他用沸水煮过的银针,蘸取痘浆,在太子手臂上划开一道浅浅伤口,将痘浆涂抹进去。
接下来,只有等待。
当夜,沈渊守在乾清宫偏殿。朱由检服下第二丸解药后,气色明显好转,已能坐起说话。
“沈卿……云南之事,朕已知悉。”皇帝的声音还很虚弱,“你冒死取药,又救太子……朕,不知该如何赏你。”
“臣不要赏赐。”沈渊跪在榻前,“只要陛下安康,太子安康,维新能继续走下去。”
朱由检示意他起身,两人在烛光下对坐。
“朕中毒这些日子,想了很多。”皇帝缓缓道,“想朕这一生,十七岁登基,内忧外患,如履薄冰。幸得你助,推行维新,大明方有今日气象。但这一路,多少人头落地,多少利益被触动……”
他顿了顿:“有时朕会想,若维新不成,大明如历史般亡了,朕吊死煤山,是不是反而少造些杀孽?”
沈渊心中一痛:“陛下……”
“朕知道,这想法不该有。”朱由检苦笑,“但沈卿,你告诉朕实话:维新这条路,真能走通吗?真能让大明脱胎换骨,而不是……在挣扎中流尽最后一滴血?”
沈渊沉默良久。他想起前世的近代史,想起那些在改革中崩溃的帝国,想起那些在革命中死去的人民。
“陛下,臣无法保证维新一定能成功。”他坦诚道,“历史没有必然。但臣能保证的是:若不维新,大明必亡;若维新,至少有一线生机。”
“至于杀孽……”沈渊抬起头,眼中是坚定,“臣记得陛下曾问过:医者治病,有时要割去腐肉,虽痛,但为救命。维新也是如此。那些被触动的利益集团,那些阻挠的守旧势力,便是大明的腐肉。不割,全身溃烂;割了,虽有阵痛,却能新生。”
朱由检注视着他,忽然问:“沈卿,你的那个世界,最终建成了怎样的国度?”
“那个世界……”沈渊望向窗外灯火,“经历了百年屈辱,无数仁人志士流血牺牲,最终建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百姓安居的国度。虽然仍有不足,但每个人,无论贫富贵贱,至少有了‘不被欺负’的尊严。”
“不被欺负……”朱由检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渐渐有了光,“好,好一个‘不被欺负’。那朕就继续做这个‘割腐肉’的医者。纵使青史骂朕暴君,纵使身后骂名滚滚,只要能让大明百姓……不被欺负!”
君臣相视,心意相通。
这时,偏殿门被轻轻推开。皇后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泪,却也有笑:“烺儿……烺儿退烧了!痘疹开始发出来了!”
这是好征兆——天花发病,出疹意味着免疫系统在反击。
沈渊长长舒了口气。但皇后接下来的话让他心又提起来:“但是……烺儿醒来后,一直喊眼睛疼,说……说看不清楚。”
失明。天花最可怕的并发症之一。
云中子被紧急召来。他检查后,神色凝重:“痘毒攻目,确有失明之虞。需立即用‘清目散’外敷,内服‘明目汤’,或许能保住视力。”
“或许?”皇后声音颤抖。
“贫道尽力。”云中子深深一揖。
又一轮救治开始。沈渊看着忙碌的太医,看着忧心忡忡的帝后,看着窗外沉沉夜色,忽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
但他不能休息。因为太子的病情稳定后,还有更多事等着他:朝中必然有人借太子生病攻讦维新;沐王府案需要彻底清算;缅甸的威胁需要应对;还有电力破坏案的幕后黑手仍未完全揪出……
维新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他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十一月初十夜,乾清宫的灯火通明。寝殿里,皇帝在服药后沉沉睡去,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安稳睡眠。偏殿里,太医们轮班守候太子。而沈渊坐在廊下,就着灯笼微光,开始起草《云南改土归流疏》——这是彻底解决西南土司割据的方略。
夜风吹过,带来初冬的寒意。沈渊裹紧了薄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而大明维新的漫漫长夜,还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希望如这盏灯笼,虽微弱,却仍在黑暗中亮着。
只要灯不灭,路,就能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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