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他在京城?在配毒?”
“不一定在京城,但配方一定来自他。”沈渊展开一张纸,上面是薄珏的化验结果,“你看,这种复合毒的特点是起效慢、隐蔽性强、解毒困难。如果不是专业炼丹师调配,普通大夫甚至察觉不到是中毒。”
薄珏看着数据,忽然想到什么:“要调配这种毒,需要精确称量各种矿石粉末。而金鳞会的技术档案里提到,他们的实验室有一套‘天平仪’,精度可到‘厘’(注:约0.037克)。这种仪器,整个大明只有格物院和我们给少数合作工坊制造过。”
“名单!”两人异口同声。
半个时辰后,格物院仪器出库记录摊在桌上。三年内,共制造精密天平十二台,其中六台在格物院自用,三台送往江南纺织工坊用于染料配比,两台送往山西矿场用于矿石分析,还有一台……
“这台编号‘天-七’的天平,崇祯二十三年送往云南沐王府,说是用于药材称量。”薄珏指着记录,“沐王府,镇守云南的黔国公……”
沈渊脑中电光石火:“沐王府与江南钱士升有姻亲!钱士升的侄女嫁给了沐王府世子!”
线索串起来了。
金鳞会的炼丹师可能躲在沐王府庇护下;沐王府通过姻亲与钱士升联系;钱士升利用在朝中的影响力,将毒手伸向皇帝;同时策动神机营旧部破坏电力,制造混乱。
“但他们图什么?”薄珏不解,“就算陛下……驾崩,太子年幼,也该是首辅和太后辅政,轮不到钱士升。”
沈渊走到窗前,望向皇宫方向:“如果太子的辅政大臣名单里,有钱士升呢?如果新帝登基后,朝中‘恰好’出现要求‘暂停维新,休养生息’的呼声呢?”
他转身,眼中寒光凛冽:“他们要的不是皇位,是让时间倒流。倒流到维新之前,倒流到他们可以继续垄断盐、矿、贸易,继续用旧秩序盘剥百姓的时代。”
窗外,正阳门方向突然亮起灯光——电力恢复了,比预期提前了一天。
光明重临,但阴影更深。
“薄先生,”沈渊缓缓道,“我要去云南。”
“什么?!”薄珏大惊,“那里是沐王府的地盘,你孤身前去……”
“不是孤身。”沈渊已经下定决心,“郑成功的水师正在南海巡航,可以送我上岸。我以‘考察云南药材,为陛下寻药’为名,沐王府不敢公然拒绝。而你要留在京城,做两件事。”
“你说。”
“第一,继续电力推广,绝不让破坏者得逞。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沈渊压低声音,“秘密研制解毒剂。我会从云南带回毒药样品,你必须在一个月内找到解毒方法。”
薄珏重重点头:“你放心去。京城这边,我守得住。”
两人击掌为誓。
当夜,沈渊密奏入宫。朱由检在病榻上听完他的计划,沉默良久。
“太险。”皇帝的声音虚弱,“沐王府在云南经营两百年,树大根深。你此去,如同入虎穴。”
“正因是虎穴,才要闯。”沈渊跪在榻前,“陛下,维新之路走到今日,已无退路。若您有三长两短,一切皆休。臣必须去。”
烛光摇曳中,朱由检注视着这个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臣子。十三年来,他们从猜忌试探到生死相托,走过了连史书都不敢记载的路。
“沈卿,”皇帝忽然问,“你的那个世界,君王若遇此事,当如何?”
沈渊想了想:“臣的世界,君王已不独断乾坤。但有一样不变:总有人愿意为值得的事,冒险前行。”
朱由检笑了,笑容在病容中依然有光:“那朕就做一件史无前例的事——准你密旨:若朕不幸,你可持朕手谕,拥立太子,辅政监国。若朝中有人阻挠维新,你可……先斩后奏。”
这是托孤,更是赋予生杀大权。
沈渊重重叩首:“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十月十五,沈渊以“赴江南督办纺织机械”为名离京。实际上,他在天津港秘密登上了郑成功的战船“镇远号”。
同一天,京城发生两件看似无关的事:
一是神机营副将吴天德在营中“暴病而亡”,死前烧毁了所有私人信件;
二是钱士升上书,以“年迈体衰”为由,请求致仕归乡。
朱由准了他的奏请,但加封“太子少保”虚衔,赏银五千两,仪仗送归。
马车出京那日,钱士升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幕僚低声问:“老爷,为何此时急流勇退?”
钱士升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因为这场棋,老夫已经输了。继续留在局中,只会成为弃子。”
“那云南那边……”
“自求多福吧。”钱士升望向南方,“沐王府以为可以火中取栗,却不知他们玩的火,迟早烧到自己。”
马车驶过正在铺设电缆的街道,工人们喊着号子,将电线杆竖入挖好的深坑。
那是新时代的根系,正一寸寸扎进旧土壤。
无论地下的暗流如何汹涌,地面上的生长,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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