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北京进入了高考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初夏燥热、青春憧憬与巨大压力的特殊气息。街道上悬挂着“爱心助考”“静音护考”的标语,考点外的树荫下早早聚集起忐忑的家长和进行最后冲刺复习的学子。
苏清越站在中国政法大学家属院的阳台上,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某考点方向,手中的茶杯已经凉了许久。今天,是高考第一天。女儿安安,此刻应该已经坐在考场里,提笔面对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大考验。
她的心情复杂难言。有所有父母都会有的紧张与期盼,更有一种深沉的、属于她和周维这种特殊家庭的感慨。这些年,聚少离多,她错过了女儿成长中太多的日常瞬间。从那个在瑞士需要她牵着手走过古老街道的小女孩,到在东州经历绑架创伤后变得格外安静敏感的中学生,再到如今这个目标明确、眼神坚定地走向考场的姑娘……时光如刻刀,将成长的痕迹深深镌刻在孩子的生命里,也刻在她这个常常缺席的母亲心上。
“别站那儿了,进来看新闻。”周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贯的沉稳,但苏清越听得出,那沉稳下同样压抑着关切。他今天特意调了班,留在家里。
苏清越回到客厅,电视上正播放着关于高考的新闻,画面里是考点外家长们翘首以盼的脸。她坐到周维身边,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会考好的。”周维低声道,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我知道。”苏清越轻轻点头。她不是盲目自信,而是源于对女儿的了解。过去的半年,是安安变化最大、也最让她心疼和骄傲的半年。
决定报考中国政法大学法学专业后,安安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最后的稚气。她不再需要催促,每天清晨五点半准时起床背诵法律条文和英语单词;书桌上的灯常常亮到深夜,那些曾经让她皱眉的复杂案例分析和逻辑推理,渐渐成了她攻克的目标和乐趣。她拒绝了父母提出的请家教或上昂贵冲刺班的建议,坚持按自己的节奏和方法复习,那份独立和主见,让苏清越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更让苏清越动容的,是女儿心态的成熟。一模考试意外失利,成绩跌出预期排名时,苏清越和周维都做好了安慰和开导的准备。没想到,安安自己沉默了一个晚上后,第二天清晨,拿着密密麻麻写满错误分析和改进计划的笔记本,平静地对她说:“妈,我找到问题了。知识点有漏洞,考试策略也有问题。下次不会了。”没有眼泪,没有抱怨,只有冷静的复盘和更坚定的决心。那一刻,苏清越知道,女儿真的长大了。她不仅继承了父母性格中的坚韧,更在独自面对挫折的淬炼中,生长出了属于自己的、更加理性和强大的内核。
高考前夜,一家三口难得地坐在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饭。没有谈论考试,只是闲聊。安安说起学校里有趣的琐事,说起对大学生活的憧憬,眼神明亮。临睡前,她来到苏清越的书房,轻轻抱住她:“妈,你放心去忙你的。我能行。”然后,又走到周维面前,同样抱了抱他:“爸爸,谢谢你。”
那一句“我能行”,那一句“谢谢”,胜过千言万语。苏清越知道,女儿不仅是在宽慰他们,更是在宣告自己的独立和担当。
手机震动,将苏清越的思绪拉回。是局里值班室发来的加密简报,关于东南亚某国一桩涉及中资企业商业贿赂案件的紧急进展,需要她尽快审阅批示。她微微蹙眉,这个时间点……
周维看到了她的表情,松开她的手:“去忙吧。这里有我盯着。真有什么需要,我给你电话。”
苏清越看向他,眼中带着歉意。他总是这样,在她需要专注工作时,默默承担起家庭的一切,给她最坚实的后盾。
“去吧。”周维温和地笑了笑,“安安也不希望你因为她耽误正事。她现在,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无论何时都尽职尽责的妈妈。”
苏清越心头一暖,点了点头,起身走向书房。她知道周维说得对。她对女儿最好的支持和榜样,不是寸步不离的守护,而是让她看到,一个人如何平衡多重责任,如何在不同的“战场”上都尽力做到最好。
书房里,她快速浏览了简报。案件涉及一家国企在海外项目投标中,通过当地咨询公司向对方官员行贿的嫌疑,线索相对清晰,但当地司法程序启动缓慢,阻力明显。她沉吟片刻,给出了几条明确的处理意见:一是督促办案单位进一步夯实证据,特别是固定好电子证据和证人证言;二是通过外交渠道向该国反腐败机构高层表达关切,推动其依法履职;三是准备一份关于此类行为危害的说明材料,适时向国际社会披露,施加舆论压力。
处理完公务,她合上电脑,却没有立刻离开书房。目光落在书柜一角摆放的一张照片上——那是几年前,在东州洪水退去后,她和周维带着还小的安安,在重建的堤坝上拍的。照片里,安安被她抱在怀里,指着远方重建中的家园,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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