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2月13日,腊月二十五,星期二。
大清早,厨房里就飘出久违的、勾魂夺魄的香气。
我穿着厚厚的棉睡衣,像只壁虎似的扒在厨房门框上,使劲吸着鼻子——红烧肉!绝对是红烧肉!
那浓郁的酱香混着油脂的丰腴,简直要把我肚子里的馋虫全勾出来打架!
“妈……”我眼巴巴地开口,声音里全是渴望,“今天这味儿……也太正了吧?张主任那圣旨……真不能通融通融,就一小块儿?指甲盖那么大?”我伸出手指,可怜兮兮地比划着。
母亲正麻利地颠着炒锅,锅里青翠的蒜薹和鲜红的腊肉片欢快地翻滚。
她头也没回,语气斩钉截铁,连手里的锅铲都带着“拒绝”的力道:“甭想!闻闻得了!你那碗,在灶上小火煨着呢!张主任说了,往后还得‘清淡、易消化、低脂低油’!一个字儿都不能打折扣!再馋也得忍着!”
灶台另一边,我那口专属的小搪瓷锅里,正咕嘟着可怜巴巴的几片青菜叶子,几粒白米在清澈见底的汤水里孤独地沉浮,旁边大碗里扣着两个白面馒头——这就是我今天的“盛宴”。
一股生无可恋的悲凉瞬间笼罩了我。
“爸!”我转向正在客厅吭哧吭哧擦八仙桌的父亲,企图找点心理平衡,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闻闻!母亲这手艺,能把人馋哭!这简直是非人道的折磨啊!”
父亲嘿嘿笑着,把桌子擦得能当镜子照,油光锃亮:“哭也没用!儿子,你再忍忍!等你彻底好了,爸请你下油田宾馆,点一桌子肉!东坡肘子、红烧狮子头、酱大骨!管够!现在嘛……”他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你就当清心寡欲,提前体验出家生活了!”
正说着,客厅那台老式转盘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声音又尖又亮,跟救星驾到似的。
“喂?哦!晓晓啊!”母亲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透着一股子能把冰都融化的热情,“对,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对对对,多亏了你呀!……哎呀,阿姨特意做了几个菜,你今天中午必须过来!……谢什么谢,就当自己家!……好嘞,等你啊!路上慢点儿!”
挂了电话,母亲脸上笑开了花,像中了彩票,冲父亲一挥手,中气十足:“老陈!别擦你那桌子了!够亮了!快点儿!把咱家柜子顶上那瓶珍藏的‘卧龙玉液’拿出来!今天得好好谢谢晓晓姑娘!人家可是小羽的救命恩人!”
父亲乐颠颠地应声,搬凳子翻箱倒柜去了。
我的心也跟着那瓶酒一起晃悠起来,那碗青菜粥好像也顺眼了一点点——晓晓要来!光是想到这个,窗外的阳光似乎又明媚了几分。
十一点刚过,院门外就传来清脆又带着点小喘气的喊声:“叔叔阿姨!我来啦!”
门帘“唰啦”一声被掀开,晓晓像颗小炮弹似的,带着一身清冽的寒气蹦了进来。
她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小苹果,齐耳的短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几缕,更显得精神利落。
她一边跺着脚上的雪粒,一边脱下那件羽绒服,露出里面干净的鹅黄色毛衣,整个人像个小太阳,瞬间把还有些凉意的客厅都照亮了,还带进来一股清甜的雪花味道。
“晓晓,快坐快坐,冷坏了吧?快喝口热水暖暖!”母亲赶紧把她往饭桌边的火炉旁带,塞给她一个搪瓷杯。
“阿姨,我不冷!”晓晓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落进了星星,她捧着杯子暖手,目光却第一时间被饭桌上那几盘“硬菜”牢牢吸住了——油亮亮、颤巍巍的红烧肉,酱香浓郁、红白分明的腊肉炒蒜薹,金黄喷香、炸得酥脆的煎带鱼,翠绿欲滴、酸香扑鼻的醋溜白菜,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飘着蛋花的西红柿鸡蛋汤。
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发出小小的一声“咕咚”,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这声音像根小针,精准地扎在了我脆弱的小心脏上。
我的目光在她和那碗红烧肉之间痛苦地来回穿梭,感觉胃都在抽抽。
“羽哥哥!”晓晓终于把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红烧肉上拔出来,转向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笑容灿烂得晃眼,“恭喜你啊!大病初愈!你今后又能活蹦乱跳了!昨天复查前日我可担心了!”
她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在我军大衣最上面那颗纽扣上——那枚小巧精致的紫色藤萝平安符正安静地挂在那里,玉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内敛的光。
她嘴角弯起一个甜甜的、心满意足的弧度。
“嗯!总算又恢复健康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元气满满,忽略掉胃里对红烧肉疯狂的呐喊,“现在感觉能一口气爬上咱的教学楼顶!”
这话有点吹牛,但气势不能输。
“那可不行!”母亲立刻插话,端着我的“大餐”走过来,“刚有点力气就瞎逞能!老老实实待着吧你!”
她把那碗清澈见底、能当镜子照的青菜粥和两个白面馒头,郑重其事地、甚至带着点“仪式感”地摆在了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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