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诚心里起了疑。买筐为什么不还价？为什么专挑柳树沟这个新开的集市？
他起身，远远跟着吴先生。吴先生又在几个摊子前转了转，买了些针线、旱烟，然后出集市，往镇子方向走。
走到半路，吴先生突然拐进一条小路。赵守诚跟上去，发现小路边停着辆独轮车，车旁等着个年轻人，像是伙计。
吴先生把买的东西放上车，和伙计低声说了几句。赵守诚隐约听见“都记下了……几个摊……什么人……”
他心头一凛。这吴先生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来摸情况的！
晚上，赵守诚把这事告诉了陈锐。
“集市的情况，鬼子想知道很正常。”陈锐说，“他们想知道咱们恢复得怎么样，有多少人活动，经济活不活跃。”
“那还让集市开吗？”
“开，不但要开，还要开得更大。”陈锐走到地图前，“但咱们得动动脑筋。老赵，你说，咱们能不能……给鬼子喂点假情报？”
“你是说……”
“让吴先生这样的人，看见咱们想让他看见的。”陈锐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比如，在集市上故意透露些消息——哪个村藏了粮食，哪条路晚上没人守。让鬼子去扑空，或者……掉进咱们的埋伏。”
赵守诚眼睛亮了：“将计就计。”
“对。”陈锐说，“另外，咱们的政治攻势也得加把劲。那个‘黑红点’运动，效果怎么样？”
“还行。”赵守诚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柳树沟那边记的账。伪军小队长王麻子，上个月帮咱们传了次信，记一个红点。狗汉奸苟二，带鬼子抓了咱们一个交通员，记三个黑点。现在据点里的伪军，好些人开始掂量了。”
“好。”陈锐点头，“告诉咱们的内线，把账本‘不小心’让伪军看见。让他们知道，咱们记着呢。等打回来了，红点的，可以宽大；黑点的，一个跑不了。”---
黑石峪，“火种”兵工厂。
齐家铭坐在洞深处一个新挖的小洞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一盏小油灯，一张用木板搭的桌子。桌上摊着图纸、工具，还有几个用油布仔细包着的小包。
他在筹建第二个“技术种子库”。
第一个库在古矿洞，已经存了核心资料。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沈墨文生前反复说的话。
新库选得更隐蔽，在一处地下暗河的支流旁边。入口在水下，要潜水才能进去。里面空间不大，但干燥，恒温，适合长期保存。
齐家铭正在做的事情，是把最重要的技术资料微缩抄录。
他用最细的毛笔，在极薄的宣纸上，抄写沈墨文留下的公式、配方、工艺要点。字写得比芝麻还小，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一张巴掌大的纸，能抄下几千字。
抄完了，用油纸包三层，再塞进小竹筒，竹筒口用蜡封死。一个竹筒，能存下一本书的内容。
“齐老师，您又一夜没睡。”刘春生端着一碗粥进来。
齐家铭抬起头，眼睛通红：“春生啊，来，帮我把这些竹筒编号。”
刘春生蹲下，看着地上几十个竹筒：“这么多……”
“这才刚开始。”齐家铭揉揉眼睛，“咱们这些年摸索出的东西，都得存下来。机床怎么修，火药怎么配，炮弹怎么造……一样不能少。”
“可咱们现在不就在造吗？记在脑子里不就行了？”
“脑子会忘，人会死。”齐家铭声音低沉，“沈工死了，小林死了……他们脑子里的东西，很多带走了。咱们不能再犯这个错。”
刘春生沉默了。他拿起一个竹筒，上面刻着“机床导轨修复，一”。
“齐老师，您说……咱们能赢吗？”
“能。”齐家铭很肯定，“但不是靠咱们这几个人。是靠这些东西——”他指着竹筒，“传给下一代，再下一代。只要技术不断，火种不灭，总有一天能赢。”
正说着，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老三冲进来，满头大汗：“齐工！李水根派人来报信！”
说。”
“那个周先生……就是北平来的那个……不见了！”
齐家铭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赵老三喘着粗气，“他说去后山采点草药，治他的咳嗽。一宿没回来。今早去找，只在悬崖边找到这个——”
他递过来一副眼镜。镜腿断了，用麻绳绑着的地方松开了。
齐家铭接过眼镜，手在抖。周先生高度近视，离了眼镜寸步难行。这眼镜掉在悬崖边……
“找！派人去找！”他嘶声道。
“已经在找了。”赵老三说，“可那悬崖下面深不见底，又是乱石滩……”
齐家铭瘫坐在椅子上。周先生才来了一个多月，却给“火种”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改进的工艺流程，他画的那些图纸，他教的那些计算方法……
“还有，”赵老三压低声音，“李水根说，最近黑石峪周边，发现可疑的脚印。不是咱们的人，也不是老百姓。脚印很深，像是背着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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