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那天的晌午,小王庄的赵万山蹲在自家新垒的院墙根下,眯着眼看天。天很蓝,飘着几缕云彩,像撕开的棉絮。远处山坡上,去年被鬼子烧焦的树桩旁,已经冒出一丛丛嫩绿的草芽。
“爷,看啥呢?”孙子栓柱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碗糊糊。这孩子参军一个月,抽条似的长高了,肩膀也宽了,就是脸上还带着稚气。
“看天。”赵万山接过碗,用筷子搅了搅,“这天儿,该下种了。”
“咱家的地……”
“地还在。”赵万山喝了口糊糊,烫得直咧嘴,“鬼子据点拔了,咱的地就能要回来了。昨儿李水根来,说要成立什么……生产互助组。几户人家一起干,有牲口的出牲口,有力的出力,收成了按劳分。”
栓柱眼睛亮了:“那敢情好。咱家没牲口,但咱有力气。”
“你有你的任务。”赵万山放下碗,正色道,“在队伍里好好干,别给咱赵家丢人。地里的活,有你叔伯们。”
正说着,村口传来喧闹声。两人出门看,是李水根带着几个人来了,还赶着辆大车。车上堆着些农具——犁头、锄头、镰刀,虽然旧,但都修过。
“乡亲们!开会了!”李水根站在村中间的老槐树下喊。
村里还活着的几十口人慢慢聚过来。有拄拐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有半大的小子。个个面黄肌瘦,衣服补丁摞补丁,但眼睛里有了光——自打据点拔了,鬼子没再来过,这光就一天比一天亮。
李水根清了清嗓子:“今儿两件事。第一件,咱们小王庄抗日民主村政府,今天正式成立了!”
他从怀里掏出张红纸,展开,上面用毛笔写着“小王庄村政府”几个字,下面是几个人的名字——赵万山是村长,还有几个乡亲是委员。
“往后,村里的事,咱们自己说了算。”李水根把红纸贴在槐树上,“鬼子的捐税,一律不交。地租,按边区政府的规矩,减两成。谁家有难处,大伙儿帮衬着。”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老人抹眼泪:“总算……等到这天了。”
“第二件,”李水根提高声音,“咱们要恢复生产,吃饱饭,支援前线。我带来些农具,先紧着最困难的人家使。另外,从明天起,村里组织挖渠——把后山那股泉水引下来,浇咱的旱地。”
“那得挖多长?”有人问。
“三里地。”李水根说,“咱们全村老少齐上阵,一天挖一丈,一个月也能挖完。等水通了,咱这百十亩旱地,就能种稻子。”
“可……可鬼子要是再来……”
“鬼子来了就打。”李水根斩钉截铁,“但咱不能因为怕鬼子,就不活、不种地了。咱们越活得好,鬼子越难受。咱们地里打出粮食,队伍上战士吃饱了,才能更好地打鬼子。”
这话实在。乡亲们点头,脸上的愁容散了些。
“还有件事。”李水根从车上搬下个木箱,打开,里面是些小本子和铅笔,“咱们扫盲班,明天开课。认字,算数,不要钱。大人孩子,想学的都来。”
栓柱第一个举手:“我学!”
“好小子。”李水根笑了,递给他一本《抗日三字经》,“好好学,学了教别人。”
会开完了,乡亲们没散,围着李水根问这问那。什么时候发种子?水渠怎么挖?扫盲班在哪儿上?
赵万山没凑热闹。他走到槐树下,摸着那张红纸,手微微发抖。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觉得,这村子,这土地,真是自己的了。---
同一时间,三十里外的柳树沟,正上演另一幕。
这里刚成立了个集市,五天一次,方圆十几里的百姓都来赶集。地方不大,就在沟底一片平地上,支着些草棚,摆着些地摊。卖的东西也简单——自家编的筐、纳的鞋底、腌的咸菜、几只鸡、几斗粮食。没有大买卖,都是小打小闹,但热闹。
赵守诚穿着便装,戴顶破草帽,蹲在一个卖筐的老汉旁边,观察着集市。
“老哥,生意咋样?”他搭话。
老汉叹口气:“凑合吧。比以前强点,好歹能换点盐、换点针头线脑。”
“不怕鬼子来?”
“咋不怕?”老汉压低声音,“可李干部说了,咱们越敢出来活动,鬼子越摸不清咱们的虚实。再说了,四周山上有民兵放哨,鬼子来了,一声哨响,大伙儿就跑。”
正说着,一个穿长衫、戴眼镜的中年人走过来,蹲下看筐。这人举止斯文,不像庄稼人。
“这筐怎么卖?”
“三斤小米,或者半斤盐。”老汉说。
中年人没还价,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倒出些盐,用随身带的小秤称了,递给老汉。又仔细挑了两个筐,付了钱,走了。
赵守诚盯着他的背影。这人他认识——是镇上“泰和商号”的账房先生,姓吴。泰和商号明面上做正经买卖,暗地里和鬼子有来往。
“这吴先生,常来?”他问老汉。
“来过两三次了。”老汉说,“每次都是买筐,也不还价,怪得很。咱这筐编得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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