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丹心血盐铁:颜真卿河北榷盐记
沧溟万里起烽烟
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冬,渔阳鼙鼓动地而来,惊破了宫中的霓裳羽衣曲。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以清君侧为名,悍然举兵反叛。
铁骑踏过冰封的拒马河,烟尘滚滚向南蔓延,大唐承平百年的锦绣江山,转瞬之间烽火连天。
次年正月,安禄山于洛阳称帝,国号大燕。叛军势如破竹,河北郡县望风而降,玄宗李隆基仓皇西狩入蜀。中原大地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时任平原太守的颜真卿,早已洞察安禄山的反状。他以加固城墙、招募丁壮为名,暗中积蓄力量。当叛军攻陷东都洛阳,河北二十四郡尽皆归降,唯有平原、博平、清河三郡坚守。颜真卿被推为盟主,合兵二十万,横亘燕赵之地,成为抗击叛军的中流砥柱。
然而兵戈相向之际,最急需的便是粮草与军饷。河北藩镇久不习战,府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常规的租庸调早已无从征收。颜真卿坐镇平原,望着帐前萧瑟的朔风卷起枯草,眉头紧锁。帐下诸将或慷慨陈词请战杀敌,或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军无粮,士不饱,何以拒敌?一位副将忧心忡忡地说道,如今叛军势大,我军孤悬河北,朝廷远在巴蜀,粮道断绝,再这般下去,不消敌军来攻,我军自会溃散。
颜真卿身着绯色官袍,虽已两鬓染霜,目光却如寒星般锐利。他沉吟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上的地图,目光最终落在渤海湾畔的一片区域——沧州。
沧州自古便是渔盐之利极盛之地。《史记·货殖列传》记载:燕有辽东之煮盐,沧州正处燕赵之东,濒临渤海,拥有广阔的盐场。自隋文帝开皇三年(公元583年)至唐玄宗开元九年(公元721年),朝廷曾一百三十七年不征盐税,盐业几乎全由民间自由经营。沧州的盐户世代煮海为盐,盐利丰厚,却从未向朝廷缴纳过专门的盐赋。
沧州......颜真卿口中喃喃,眼中精光一闪,传我将令,即刻备马,前往沧州!
煮海为盐利千年
数日后,沧州海边。
凛冽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吹拂在颜真卿的脸上。他身着便服,带着几名亲随,站在一片广袤的盐田边。冬日的渤海湾,滩涂上结着薄薄的冰碴,星罗棋布的盐灶冒着袅袅青烟,宛如一幅苍凉而又充满生机的画卷。
盐户多是世代以此为生的或游民,他们赤着双脚,在冰冷的盐卤中辛勤劳作。有的在(煮盐的铁锅)前添柴烧火,火光映红了黝黑的面庞;有的在盐滩上引水晒盐,结晶的盐粒在阳光下闪烁着洁白的光芒。
这位老丈,颜真卿走到一位正在刮盐的老者面前,拱手问道,如今时局动荡,你们煮出的盐还能顺利卖出吗?
老者抬起头,见是气度不凡的长者,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叹了口气:唉,这位官人有所不知。往年太平时候,我们将盐卖给盐商,每斗能得七八文钱,勉强糊口。如今兵荒马乱,盐商们都跑了,就算煮出盐来也运不出去,堆在家里快成山了!
旁边一位年轻盐工也插话道:是啊!叛军到处抓丁抢粮,我们躲在这里煮盐已是提心吊胆。盐卖不出去,家里快断粮了,再这样下去真是没法活了!
颜真卿默默听着,心中已有计较。他环视这片盛产海盐的土地,又想到麾下嗷嗷待哺的数万将士,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成形——征收盐税,以充军饷!
自隋文帝以来百余年不征盐税,和平时期尚可维持,但如今国难当头,河北已成孤岛,若不另辟财源,唯有坐以待毙。《管子·海王篇》中官山海以富国的思想,此刻如电光石火般在他脑海闪过。虽然管仲之法是理想化的官卖,但其中蕴含的国家利用自然资源获取财政收入的智慧,给了他极大启发。
他对亲随低语几句,亲随立刻领命而去。不多时,沧州当地的里正、盐商代表(虽已寥寥无几)以及数位德高望重的盐户老者,都被请到了临时设置的营帐之中。的营帐中。
首创盐税济时艰
营帐内,气氛凝重。众人不知这位从平原而来的大官召集他们所为何事,心中各有忐忑。
颜真卿端坐主位,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诸位乡亲,如今安禄山叛逆,家国蒙难。河北之地,唯有我军尚在坚守,誓与叛军决一死战。然军无粮草,如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观沧州盛产海盐,此乃天赐之宝,若能善加利用,或可解我军燃眉之急,亦能保一方百姓安宁。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商议盐事。我意,从今往后,沧州所产之盐,由军府统一收购,再行转卖。
盐户们将盐售与军府,价格定当优于往日盐商,保障大家生计无忧。军府收购之后,再加价售与需要之人,所得之利,尽数充作军饷。此非为一己之私,实乃为保家卫国,万不得已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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