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面包车,像一尾沉默的鱼,滑行在雨夜湿漉漉的城市脉络里。车窗外的世界被雨水和霓虹切割成模糊晃动的色块,熟悉又陌生。陈远靠在冰冷的座椅上,每一次车轮碾过路面接缝带来的细微震动,都透过单薄的椅背,清晰地将痛楚传递到他后背的伤口上。但他只是闭着眼,眉头紧锁,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和皮肤的感知上。
引擎低沉平顺,隔绝了大部分外部噪音。车内没有人说话,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和郑组长、小吴偶尔调整坐姿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这种刻意的安静,比任何盘问都更让人压抑。它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这狭小的空间,也隔绝了陈远试图从只言片语或情绪波动中获取信息的可能。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和方向。车子离开医院后巷,先是在老城区狭窄的街道里穿行了几分钟,然后似乎拐上了一条相对宽阔的主干道,车速提了起来。根据窗外偶尔闪过的、模糊但尚可辨认的大型广告牌和建筑轮廓,陈远判断车子正在向西行驶,逐渐远离市中心。
西边……那里有新的开发区,也有一些老旧的工业区,以及大片待开发的城郊结合部。郑组长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某个安全屋?还是某个不为人知的“询问”地点?
他不敢轻易睁眼打量车内环境,只能用耳朵捕捉一切细节。副驾驶的小吴似乎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逡巡着窗外和倒后镜。郑组长开车很稳,但偶尔会通过车内后视镜,快速地瞥一眼后座的陈远,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
大约行驶了二十分钟,车速慢了下来,路面变得有些颠簸。陈远感觉车子似乎拐下主路,进入了一条照明不佳的支路。窗外晃过的灯光变得更加稀疏,偶尔能看到大片黑暗的荒地或低矮厂房的模糊轮廓。雨似乎小了些,但敲打在车顶的声音依旧清晰。
终于,车子完全停了下来。引擎熄火。
“到了。”郑组长简短地说了一声,率先开门下车。小吴也立刻下车,绕到陈远这一侧,拉开车门。一股带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清凉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混合着远处隐约的犬吠。
陈远这才睁开眼睛。外面很黑,只有车灯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工厂或仓库的院子,地面是坑洼的水泥地,长着杂草。正前方是一栋低矮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红砖平房,只有一扇窗户透出昏黄的光。
“陈师傅,能走吗?需要扶你吗?”小吴的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远试了试挪动双腿,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麻烦……扶我一下。”他虚弱地说。
小吴伸手搀住他的一只胳膊,力道适中。郑组长从另一边也搭了把手。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陈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栋红砖房。
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大约四五十平米,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块。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旧木桌和几把椅子,角落里有一张行军床,上面铺着简单的被褥。唯一的灯泡悬在屋顶,散发着昏暗的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尘气息。
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正规的“安全屋”或“询问室”。它更像是一个临时征用或秘密使用的据点。
陈远的心沉了下去。环境本身就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非常规”的性质。他被搀扶着坐到一张椅子上,伤口因为刚才的走动和姿势变化而传来更尖锐的疼痛,让他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郑组长拉过另一把椅子,在陈远对面坐下。小吴则站在门口附近,背靠着墙,目光扫视着房间内外。
“陈远同志,这里相对安全,我们可以开始正式谈话了。”郑组长开门见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录音笔和记录本,和之前在医院一样。“首先,请你再详细复述一遍你受伤那天的经过,从你到达工地开始,每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包括你看到的人、听到的话、感受到的任何异常。”
他的语气比在医院时更加正式和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调查权威。
陈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始按照记忆,缓慢地讲述。他刻意让自己的叙述显得有些颠三倒四,夹杂着对疼痛的抱怨和对当时恐惧的渲染,试图继续维持那个“创伤后精神不稳定”的形象,同时也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郑组长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打断他,追问一些细节:“你确定吊车启动前,周围没有其他陌生人?”“你说听到有人争吵,具体是什么内容?能听出是谁的声音吗?”“除了操作失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比如设备被人动过手脚?”
这些问题,有的指向事故本身,有的则隐隐指向“人为破坏”或“内部纠纷”,比之前民政或警方询问的角度更加深入,也更接近陈远内心深处的某些猜测。
陈远一边小心地回答,一边观察着郑组长和小吴。他们的表情始终严肃专注,看不出任何倾向性,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挖掘真相的模样。这反而让陈远更加不安。如果他们是真正的调查人员,这种专业态度是正常的;但如果他们是伪装者,这种毫无破绽的表演,则意味着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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