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要钱,就可能暴露更多,且不确定能否及时拿到;不申请,经济上立刻就要面临断流。成年人的选择题,往往没有正确选项,只有哪个后果暂时更能承受。
“先……准备材料吧。”陈远最终沙哑地说,“悄悄准备。等……看看情况再说。”他选择了拖延。不是最优解,但似乎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保留可能性,等待局势可能出现的转机。尽管那转机渺茫得如同幻觉。
傍晚,一个意外的访客敲响了病房门。不是医生护士,也不是警察,而是一个穿着朴素、面容愁苦的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一小袋鸡蛋。李静迟疑地打开门。
“请问……是陈远兄弟的病房吗?”妇女怯生生地问,口音带着本地郊区的味道。
“您是?”李静警惕地问,身体挡在门口。
“我……我是老何,何友田家里的。”妇女连忙说,“我家老何以前和陈远兄弟在一个工地上干过活。听说他出了事,住在医院,我一直想来看看……家里事多,拖到今天。”她把手里的鸡蛋往前递了递,“自己家鸡下的,不多,一点心意。”
何友田?李静有点印象,好像是个木工师傅,话不多,手艺不错,和陈远合作过两个小工程,为人还算实在。她回头看了一眼陈远。陈远在听到“何友田”名字时,眼神微微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静这才侧身让妇女进来,接过鸡蛋,道了谢。妇女局促地站在床边,看着陈远瘦脱了形的样子,眼圈一下就红了:“陈兄弟,你这……咋遭这么大罪啊!”
陈远勉强笑了笑:“何嫂,坐。老何哥还好吗?”
“唉,就那样,到处找点零活干。”何嫂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小心地坐了半个屁股,“他也是听别人说的,说你干活出事了,伤得重。我们心里都挺不好受的。陈兄弟你是个实在人,老天爷不开眼啊……”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又问了问病情。李静给她倒了杯水。聊了大概十分钟,何嫂起身要走。临走前,她犹豫了一下,看看门口,压低声音快速说:“陈兄弟,你……你好好养病。外面有些话……乱七八糟的,别往心里去。老何让我带句话,说……说要是有人问你啥,特别是工地上的事,你就说脑子撞坏了,啥也记不清,知道不?”说完,她不等陈远和李静反应,匆匆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病房里一片寂静。
何嫂的到来和最后那句突兀的叮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本就涟漪不断的水面,激起了更深的波澜。
“她这话……什么意思?”李静的声音发紧,“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谁要问工地上的事?”
陈远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何嫂的丈夫老何,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绝不是多事的人。他能让老婆冒险来医院,说出这样一番明显带有提醒和警告意味的话,只有一个可能:陈远放出的“风声”,已经以某种形式,开始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比如他们这些底层工友、小包工头之间)暗暗流传了!而且,这风声可能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不安,甚至有人开始向老何这样可能与陈远有过接触的人打听或施压!
“风声……传出去了。”陈远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这既是他想要的效果,也带来了巨大的、未知的恐惧。鱼儿被惊动了,但来的究竟是哪条鱼?是会因为忌惮而暂时退开的鱼,还是被激怒后更加凶猛的食人鱼?
何嫂的到访和那句叮嘱,像从迷雾深处传来的一声模糊回响,证实了涟漪的存在,却也预示着水下更汹涌的暗流。陈远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越来越陡峭的悬崖边缘,他抛出的石头正在引起山体的震颤,而这震颤,最终会带来救命的绳索,还是彻底的崩塌?
他不知道。他只能抓紧病床冰凉的栏杆,努力控制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那余晖将病房染成一片黯淡的血色。成年人的无奈,莫过于此:你亲手搅动了命运的池水,却无力控制接下来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你只能等待,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等待下一个浪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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