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的神识，如同坠入一片纯白的虚空。
这里没有天地，没有方向，只有无数流淌着、构成基本框架的冰冷规则条文，像是一条条没有生命的银色河流，在虚无中静静蜿蜒。空气（如果存在的话）里弥漫着一种绝对的“秩序”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在他前方，规则的流光汇聚，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光芒稳定下来，显现出一个穿着古朴长衫、戴着圆框水晶眼镜的老者形象。他面容古板，眼神如同万年寒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手中捧着一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厚重典籍——那便是“自愿加班协议”的本体规则集合。
这便是协议之灵，一段被赋予了基础交互功能的规则程序。
“签署者林闲，”协议之灵开口，声音平直，毫无起伏，如同机器朗读，“你已自愿接入‘奋斗者福报’体系。根据协议第三章第七条，你有义务即刻开始履行‘奋斗’修炼，提升自我，为宗门繁荣贡献力量。请开始你的首次‘福报’修炼。”
它抬手一指，纯白空间中便出现了一个蒲团的虚影，周围灵气（被严格界定和量化的“福报灵气”）开始汇聚。
林闲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甚至带着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打量着这个由规则构成的“客服”。
“奋斗是福报？”他轻轻重复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不对吧。根据《青云宗弟子基本权益保障暂行条例》，也就是咱们这儿的《劳动法》草案基础，每日核心修炼时长不得超过八个标准时辰，以保证弟子身心健康，避免过度损耗。你这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让人开干，属于违规操作，违法福报啊。”
协议之灵那古板的脸上，水晶眼镜后的光芒似乎闪烁了一下，像是系统在处理一个未曾预料的参数。它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快了一丝：“此乃‘自愿加班修炼协议’，优先级高于基础条例。自愿行为，不受常规工时限制。”
“自愿？”林闲笑了，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直视那冰冷的规则之灵，“我来问你，一个弟子，如果他不签这份协议，就可能得不到双倍灵石，用不了高级修炼室，甚至在评优晋升中被边缘化。在这种潜在的生存和发展压力下，他签下的‘自愿’，和被人拿刀指着脖子说‘自愿’交出钱包，有本质区别吗？”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这规则空间内回荡：
“尊嘟假嘟？”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不再是简单的疑问，而是直接叩问规则本源的力量！
协议之灵周身流淌的规则条文猛地一滞，像是流畅的代码被强行插入了一个乱码。它那古板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类似“卡顿”的扭曲。它试图调动规则进行反驳，但“自愿”的前提被动摇，让它的逻辑基础出现了裂痕。
“协议…明确规定…签署即代表…”它的声音开始夹杂着极其细微的电流杂音。
“代表什么？”林闲毫不客气地打断它，语气越发犀利，“代表心甘情愿被你们植入那个叫什么‘奋斗基因’的玩意儿？从此变成一个只知道干活、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直到被榨干灵力，连魂儿都被抽走，做成什么‘奋斗结晶’，送给上面那些人享福？！”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协议之灵那由规则构筑的躯壳上。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福报’？！这就是你们承诺的‘为弟子好’？！”
“用欺骗和操控得来的‘自愿’，算什么自愿？！”
“一个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和掠夺基础上的协议，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履行义务？！”
“尊嘟假嘟？！！”
第二声质问，比第一声更加宏大，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要震碎这片虚伪的纯白空间！
“嗡——！！！”
协议之灵周身的规则条文剧烈地颤抖、闪烁起来，它的形象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那古板的面容上甚至出现了数据流错乱的雪花斑点。它手中的金属典籍哗啦啦地自动翻页，似乎是在疯狂检索应对方案，但逻辑核心的混乱让它难以找到有效的防御代码。
“基础…逻辑…错误…无法…识别…”它的声音断断续续，杂音越来越响。
看着几乎快要当机的协议之灵，林闲知道，最后一击的时候到了。
他停下脚步，不再咄咄逼人，反而用一种近乎平静的、探讨学术般的语气，抛出了那个准备已久的、最终的【逻辑悖论炸弹】：
“好吧，我们先不讨论‘自愿’的真假。就算按你说的，奋斗是唯一的‘福报’。”
“那么，请你，以这套规则的名义，向我证明——”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顿：
“‘永恒的、不间断的奋斗’本身，是否符合‘休息是为了更持久、更高效地奋斗’这一被广泛认可的、最基本的效率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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