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西北军指挥部。
压抑的沉默,像凝固的铅块,填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不再是马鞍和烟火的味道,而是浓得化不开的烟草气,混杂着几十个男人身体里蒸腾出的汗味与焦虑。
冯玉祥坐在主位上,那张被他一拳捶出裂痕的桌子已经被换掉,新桌上摊着那份来自云南的报告,还有那张血红色的鸦片地图。他的怒火已经冷却,沉淀为一块坚硬的、冷冰冰的决心。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各位西北军高级将领,都是跟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
“电报,你们都看了。云南的计划,你们也都清楚了。”冯玉祥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我叫你们来,不是商量,是通知。我决定,全盘接受云南的方案。”
话音刚落,屋子里凝固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总司令!万万不可!”一个独眼的老将,炮兵师长猛地站了起来,他脸上的伤疤因为激动而扭曲,“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六年禁烟!焕章,这烟是毒药,我孙某人比谁都清楚。可它也是钱!是养活几十万弟兄的军饷!一旦禁了,不出三个月,不用别人来打,我们自己就得哗变、溃散!”
他指着地图上那片刺眼的红色:“我们拿什么发军饷?拿什么买枪炮?难道真让弟兄们扛着锄头去跟张作霖、跟日本人拼命吗?云南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有矿山,有工厂,有出海口!我们有什么?我们只有这片烂地和这些能换钱的‘红花’!”
“孙师长说得对!”一个年轻些的团长也跟着附和,“总司令,云南人没安好心!什么技术援助,什么合作开发,我看就是想把手伸到我们西北来!今天他们送种子,明天就能派官员,后天是不是就要把我们的军队也给收编了?这是引狼入室啊!”
“姓林的那个什么主席,年纪轻轻,心机深沉得很!他这是温水煮青蛙,想兵不血刃地拿下我们西北四省!”
“对!我们不能上了他的当!”
一时间,群情激愤,反对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这些将领,有的出于对军队前途的担忧,有的则是单纯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鸦片贸易,早已和西北军的各级军官形成了盘根错错节的利益链条,斩断鸦片,就是斩断他们的财路。
冯玉祥冷冷地听着,面无表情。他身边的刘骥几次想开口,都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他让这些人说,让他们把所有的不满和恐惧都倒出来。
会议室的另一角,坐着几个沉默的人,正是以陈思齐为首的云南援助团成员。他们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这种冷静,反而让一些叫嚣的军官心里有些发毛。
终于,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在冯玉祥身上。
冯玉祥缓缓站起身,他那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瞬间覆盖了半个屋子。
“说完了?”他问道。
无人应答。
“好,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第一个问题,孙师长,你说这片地是烂地。我问你,是谁把它变烂的?”
孙师长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是我们!”冯玉祥替他回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挖出来的,“是我们这些当兵的!是我们为了养活军队,默许甚至强迫百姓种这个!是我们为了打仗,把税收到三十年后!是我们把这片土地的骨髓都敲干吸净了!报告上写的,兰州的筏子工,河南的灾民,难道是云南人害的吗?”
他拿起那份报告,狠狠摔在桌上:“你们只看到禁烟会没军饷,你们谁看到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正在一代一代地烂掉?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连个能扛枪的健康兵都招不上来!我们守着一群东倒西歪的烟鬼,这地盘守得住吗?这几十万大军,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个问题,李团长,你说云南人是引狼入室。那我问你,除了这头‘狼’,谁还愿意往我们这个烂摊子里跳?”
冯玉祥的目光如刀,扫过刚才那个叫嚣最凶的团长:“是南京的蒋先生,还是东北的张大帅?他们巴不得我们西北越烂越好,巴不得我们内乱,他们好来收渔翁之利!云南人,至少,他们拿出了真金白银,拿出了我们最缺的技术和种子!他们若是想占我们的地盘,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运几车皮的大洋过来,收买你们这些军官,不是更容易吗?”
那李团长被问得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冯玉祥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悲凉,“你们都说不行,说云南人有阴谋。那我问你们,西北的出路,到底在哪里?谁能告诉我,除了这条路,我们还有哪条路可走?谁能站出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这四省的百姓,吃上一口饱饭?”
“谁能?!”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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