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公处理?”张子麟打断了他,将面前一份卷宗推了过去,“六年前码头械斗案,关键证人刘老三,在约定录口供前夜,‘意外’坠入秦淮河,捞起时怀中还揣着你派人送去,约定时间地点的字条。这,是巧合吗?”
他又推过另一份:“五年前上元县李乡绅田产被占案,你亲自做的现场勘查,记录却简略异常,对多处疑点视而不见,最终以‘失火’定论。而那位李乡绅,恰好在林家惨案发生后,低价收购了林家部分被焚毁的田产。这,也是巧合?”
一份份卷宗被推到林致远面前,张子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将他多年来精心构筑的伪装,一层层剥开。
他列举着那些被巧妙引导至歧路的调查,那些关键环节上“恰到好处”的意外,那些被有意忽略的线索。
林致远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蜷缩起来,但他依旧强自镇定:“大人,您这是怀疑下官……包庇‘淮南帮’?下官与他们素无往来,何故如此?”
“包庇?不,你并非包庇。”张子麟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灵魂的最深处,“你是在狩猎。你在利用大理寺的资源,甄别、确认你的猎物。你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够让你亲手复仇,而又不牵连自身的时机。”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说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直到‘画皮书生’出现。”
林致远的呼吸陡然一窒。
“王魁、钱禄、赵莽、刘骏……他们都是‘淮南帮’当年参与迫害你林家的直接或间接执行者,是你名单上早已圈定的目标。”张子麟的声音带着一丝痛惜,“你利用职务之便,掌握了他们最新的行踪、习惯。你选择安四海作为替罪羊,因为他有动机,有技艺,是完美的幌子。你甚至……在离开第一个案发现场时,都未能完全抑制住你那无意识的习惯……”
张子麟的目光,落在了林致远自然搭在案几边沿的右手上。
“那个卖炊饼的老汉看到的,书生手上转着的‘小玩意’,不是别的,就是一支笔吧?就像你平日里思考时,或者……心神放松时,总会做的那样。”
“嗡”的一声,林致远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支仿佛与他血肉相连的笔并未在手,但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转动笔杆的触感。
这一系列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指控,尤其是“转笔”这个他从未在意过的、纯属私人的小习惯被点破,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赖以隐藏身份的所有屏障,在张子麟抽丝剥茧的推理面前,轰然倒塌。
档案库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油灯灯芯偶尔爆出一丝轻微的噼啪声。
林致远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良久,他再抬起头时,脸上那惯常的温文尔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绝望、释然、以及深入骨髓疲惫的平静。
他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的弧度,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大人……您果然,明察秋毫,致远不如你。”
他没有否认。
这简短的几个字,等同于承认了一切。
张子麟看着他,心中没有半分破获悬案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悲哀与冰凉。
他最不愿见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场发生在森严官府内部的,情与法、罪与罚的对峙,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拉开了最终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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