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孤悬于破晓总部后山的绝壁之上。
林枫处理完最后一卷军务竹简时,已是子夜时分。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他伏案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身后的石壁上晃动,如同某种躁动不安的兽。
近三个月来,他几乎未曾合眼。
自继任“启明尊主”之位,平定赤蛟帮叛乱,再到应对御龙宗“清剿之冬”的三路大军,大大小小十七场战役,四十二项内政决策,八百余条人事任免……所有事务如山压来。他必须快,必须准,必须狠。犹豫就会贻误战机,仁慈就会留下后患——这是他在断龙峡伏击战后,用三百精锐子弟的鲜血换来的教训。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林枫伸手想去取案边的茶盏。指尖触及杯壁的刹那,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颅脑深处炸开!
“呃……”
他闷哼一声,五指猛地收紧。陶瓷茶盏在他掌中无声化为齑粉,温热的茶水混着瓷粉从指缝间淌下,滴落在竹简上,晕开一片深色。
又是这样。
最近半个月,这种突如其来的刺痛愈发频繁。起初只是瞬息即逝的针扎感,如今已延长到三五个呼吸,且每次发作,眼前都会闪过破碎的画面——有时是铁教头被龙戟贯穿胸膛的瞬间,有时是望北城头堆积如山的尸体,有时……是苏月如在军议上与他争执时,那双染着失望与不解的眼睛。
“尊主?”
帐外值守的亲卫听到动静,低声询问。
“无妨。”林枫的声音有些沙哑,“失手打翻了茶盏。退下吧,不必进来。”
“是。”
亲卫的脚步声远去。
林枫缓缓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瓷片割出的细密伤口。鲜血正缓缓渗出,但与常人不同,那血珠的边缘,竟泛着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他盯着那抹异色,眼神渐深。
这是龙怨晶侵蚀加深的迹象。
苏月如的研究没错,四钥齐聚体内,虽赋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对天地法则的感悟,却也如同在干柴旁点起了烈火。而长期贴身携带、用以修炼的龙怨晶,便是那桶油。钥匙共鸣放大的不仅是力量,还有龙怨晶中蕴含的、属于龙族的暴虐、傲慢与掌控欲。
这些特质,正悄无声息地渗透他的性格。
他自己能感觉到。
在军议上,他越来越难以容忍反对意见。石猛憨直的质疑,他会视为冒犯;苏月如缜密但保守的建议,他会觉得迂缓;就连荆沉默的注视,有时也会让他心生烦躁。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唯一正确的道路,越来越习惯于乾纲独断。
就像处理叛乱者家属一事。
“首恶已诛,胁从不问,妇孺无辜。”这是他当时的决定,斩钉截铁,不容置喙。苏月如当场驳斥,认为乱世当用重典,不施连坐不足以震慑心怀叵测之徒。两人在议事厅当众争执,最终他不耐烦地以尊主之权强行压下。
那是苏月如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拂袖而去。
也是从那天起,月如再未私下找过他。军务公文照常递送,建议策略依旧详尽,但字里行间,只剩下一板一眼的恭敬与疏离。
林枫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夜风,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燥意。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但他不能停。御龙宗的威胁如悬顶之剑,内部整合千头万绪,寻找龙陨祖地的线索刻不容缓……他哪有时间停下来,慢慢调理心性?
“笃、笃、笃。”
极轻、极有规律的叩门声,在静夜中响起。
不是亲卫。亲卫的叩门声会更重、更急。也不是石猛,那憨子要么直接粗声叫喊,要么就莽撞地推门而入。更不是苏月如……
林枫睁开眼:“进。”
帐帘被轻轻掀起一道缝隙,一个瘦削的身影闪入,随即帘子落下,隔绝了内外。来人一身不起眼的灰褐色劲装,几乎与帐内的阴影融为一体。唯有腰间那柄以灰布缠绕的断刀,和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显露出其身份。
西域遗民,“泽图”守墓人之后,荆。
“是你。”林枫有些意外。荆自南山脉归来后,被他任命为“四象堂”中主管情报侦察的“朱雀堂”副掌事,但此人性格孤僻,不喜交际,除了必要的公务汇报,几乎从不主动找他。
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林枫尚未来得及擦拭的、沾着血渍与瓷粉的手掌上,停留了一瞬。
“有事?”林枫问,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属于上位者的惯常冷淡。他重新坐下,拿起另一卷竹简,示意自己很忙。
荆依旧沉默,却迈步向前,走到林枫的案前。他没有行礼,没有问候,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粗陶罐,轻轻放在案上。罐口以蜜蜡封着,散发出极淡的、清苦的草药气息。
“西域‘苦泉镇’的特产,醒神膏。”荆的声音低沉沙哑,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抹在太阳穴,可镇痛宁神。对长期心力耗损、神魂躁动有缓解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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