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老人都知道“灰债”。
他们说,人死之后,魂要过奈何桥。桥那头有卖“净灰”的,一把灰,能擦去魂魄上一生的罪孽,擦干净了,才好投胎。这净灰不卖金银,只收阳间亲人烧的买路钱。若是无人惦记,无人烧纸,亡魂买不起灰,便只能带着满身罪业,在阴湿的桥头徘徊。
徘徊久了,那股子不甘就会顺着血脉,像藤蔓一样爬回阳间。它不找旁人,专挑血脉最亲的后代。它不要金银,不图香火,单要活人的血肉——那温热的、跳动的血肉,是最好的抹布,能替它擦去黏稠的罪。
“灰债,是血脉里最狠的契约。”屯子最老的陈婆总是眯着眼,对着围着听故事的年轻人念叨,“你不认它,它可认你。断了香火,就是欠了债,迟早要还。”
年轻人大多笑笑,只当是老人家吓唬人的老黄历。这其中,就有小兵。
小兵大名李卫兵,土生土长的靠山屯人,却在省城扎下了根。他脑子活络,肯吃苦,从拎泥桶的小工干起,几年光景,竟拉起一支小小的装修队,当上了工头。城里灯红酒绿,高楼大厦,见多了,屯子里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在他心里便愈发显得可笑又陈旧。他觉得,那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老脑筋,自己捆自己的玩意儿。
三年前,他一个远房叔公走了。那老头一辈子没讨老婆,独个儿住在村东头那间快塌了的老屋里,脾气古怪,跟谁都不亲。他是在灶台边上没的,发现时身子都僵了。丧事办得简单,小兵那阵子正赶一个要紧的工程,电话里跟家里说了一声“忙,回不去”,就算交待了。头七烧纸?他更没放在心上,甚至还在工友饭桌上当笑话讲:“人都烧成灰了,还能认得钱?烧再多,不如活着时候给他买两斤肉实在。”
话传到屯里老人耳朵里,都摇头叹气。陈婆拄着拐棍,对着小兵家的方向喃喃:“作孽哟,血脉债,躲不掉的。”
小兵自然听不到这些。工程结束,他揣着鼓囊囊的钱包回到省城租住的房子,只觉得天高地阔,未来可期。什么灰债黑债,都比不上银行卡里上涨的数字实在。
怪事,是从左眼皮开始的。
回城后没两天,小兵总觉得左眼皮沉甸甸的,像糊了层湿泥。紧接着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跳动,视力也有些模糊。他以为是熬夜盯工地太累,没在意。可没多久,眼角内侧开始发痒,那种痒不像是皮肤表面的刺挠,而是从肉里透出来的,钻心似的痒。
他忍不住去揉,越揉越痒,越痒越想揉。几天下来,眼角皮肤被揉得通红,然后破了皮,渗出一点清亮的组织液。小兵有点烦,去药店买了支皮炎平抹上。药膏凉丝丝的,刚抹上时似乎好了点,但不出两个钟头,那痒劲变本加厉地回来了。
更让他不安的是,破皮的地方开始渗出别的颜色。先是淡黄,然后变成一种浑浊的灰黑色,量不大,却黏稠得很,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酸腐气味,有点像放了很久的湿抹布,又隐约夹杂着陈年香灰熄灭后的味道。小兵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仔细看,那溃烂的范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从眼角蔓延到小半张脸颊。皮肤下的血肉颜色变得暗沉,摸上去不再有正常的弹性,反而有种怪异的……粗糙感。
夜里睡觉成了折磨。半梦半醒间,他总感觉有一只粗糙无比、沾满颗粒的手,在用一种缓慢而固执的力道,搓磨他的左脸。那不是抚摸,是实实在在的搓洗,像用砂纸打磨木头,又像用丝瓜瓤狠命擦着油腻的锅底。他几次惊醒,开灯查看,除了脸上日益扩大的溃烂,房间里空无一人。但那种被搓磨的触感,却残留不散。
枕头开始遭殃。每天早上醒来,靠近左脸的那块枕巾上,总会有一小片灰黑色的水渍,硬邦邦的,散发着那股熟悉的酸臭味。
小兵终于怕了。他去了市里最大的医院,挂了皮肤科的专家号。戴着眼镜的老大夫看了又看,问了工作环境,最后诊断为“接触性皮炎,可能伴有严重感染”,开了进口的药膏和口服抗生素,嘱咐他千万别再用手去碰。
药用了,钱花了,可脸依旧在烂。溃烂的边界清晰而狰狞,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规划好了范围。灰黑色的黏液渗出得更多,那股酸腐味几乎粘在了他身上,洗澡也洗不掉。他开始不敢见人,推掉了手头的活,整天躲在出租屋里。镜子成了他最恐惧又最忍不住去看的东西。
那天深夜,他又一次从被搓磨的幻觉中惊醒。脸上痒痛交加,湿黏一片。他踉跄着冲进卫生间,拧开惨白的节能灯,看向镜中。
只看了一眼,他浑身的血都凉了。
左半边脸,从额角到下巴,几乎完全烂穿了。皮肤和表层的肌肉组织消失不见,露出底下暗红色、微微颤动的血肉和筋膜。烂肉的边缘极不规整,参差不齐,真的像是被极粗糙的东西反复摩擦、剐蹭所致。而在那一片模糊的血肉深处,在筋膜与脂肪的纹理之间,他看到了另一张脸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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