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岂听不出弦外之音,依旧恭谨:“国公爷过誉。下官不过是蒙陛下垂怜,得以参与此事。新律关乎国本民生,下官唯愿与诸位大人一道,求一份‘宽平之法’,不负陛下所托。”
两人入了正堂,堂内原本激烈的争论骤然停歇。杨靖、周正等官员连忙起身见礼,李景隆却不看众人,径直走到案前,抓起一卷军法草案翻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半晌,他指着“哨探失误致大军受损者,斩”一条,声音陡然转厉:“杨大人,此条定得太苛,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哨探若已尽心力,却因天时地利失察,也要与畏敌避战者同罪?如此一来,谁还敢当哨探之职?”
杨靖躬身道:“国公爷所言极是,下官等亦有此议,只是尚未定夺……”
李景隆目光却扫向一旁的李谦,“李编修精于律法,且深得陛下信任,不如说说你的看法?”
这话带着明显的刁难,军法之事本是武将权责,却故意抛给文官李谦。李谦却不慌不忙,上前一步道:“国公爷所言切中要害。下官以为,可在条后补注‘若哨探已禀实所见,无隐瞒欺瞒之举,虽致损,减死一等,罚戍边三年’。如此既保军纪严明,亦存体恤之心,可安将士之心。”
李景隆闻言,眸底冷意更甚,这李谦不仅应对得体,还暗合自己心意,若真让他借修订新律之功再得圣宠,那桩“文官尚公主”的传闻,怕是要成真。他强压下不快,淡淡道:“李编修倒是心思缜密,难怪陛下赏识。”
李景隆听罢李谦所言,指节在军法草案上重重一叩,留下浅淡的印子。他面上虽无波澜,喉间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这李谦不仅未被刁难住,反倒借军法条款展现了通变之才,若再让他在修订馆中多待一日,指不定还能琢磨出什么讨陛下欢心的章程,届时公主的婚事,自己便再无置喙之地。
“既李编修有此见地,便将这补注添上吧。”李景隆拂袖转身,避开李谦的目光,转而对杨靖道,“军法修订需快,三日后本督要见新拟的初稿,若有疏漏,唯你是问。”
杨靖躬身应下,李谦则立在原地,看着李景隆的玄甲背影,指尖仍残留着攥紧书卷的酸意。待李景隆带着亲兵离馆,周正才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李编修,方才国公爷看你的眼神,可是带着刀呢。你近来……莫不是得罪了他?”
李谦摇头,目光落在案上的《唐律疏议》上:“周大人多虑了,许是下官对军法的见解,与国公爷有所分歧罢了。”他不愿提及公主婚事的传闻,只将话题引回律条,“方才讨论的哨探条款,还需再核对前朝判例,确保补注无违祖制,亦合情理。”
周正叹了口气,银须颤了颤:“你这人就是太实诚。国公爷那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属意公主殿下已久,你往后在馆中,可得多留个心眼。”
这话如石子投入李谦心湖,泛起圈圈涟漪。他虽早听闻李景隆对公主有意,却未想对方会将私怨牵到修订律事上。正思忖间,内侍捧着御赐的笔墨走进来,高声道:“陛下有旨,赐修订馆诸位大人‘衡情’‘度理’两方玉印,凡拟定律条,需加盖二印方可呈阅。另,命翰林院编修李谦,协助杨侍郎梳理历代军法判例,三日内成册。”
内侍话音刚落,李景隆派来的亲兵竟去而复返,立在馆门口朗声道:“国公爷有令,军法判例梳理乃军务要差,需由京营参军协同办理,翰林院文官不便插手,还请李编修将手头判例抄本交予参军。”
这话明摆着是要夺李谦的差事。杨靖眉头紧锁,刚要开口辩驳,李谦却先一步上前,将案上的判例抄本拢起:“既国公爷有令,下官自当遵从。”他捧着抄本递予亲兵,目光却直视对方,“还请转告国公爷,判例抄本已尽数交出,若后续梳理需核对古籍,下官可在馆中随时待命。”
亲兵接过抄本,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周正气得拍了拍案:“岂有此理,国公爷这是明着打压你,修订律事本就不分文武,他凭什么插手馆内差事?”
李谦却平静地坐下,重新翻开《论语》:“周大人莫怒,若因这点事与国公爷起争执,反倒落人口实,说我们文官不懂顾全大局。况且,即便不梳理军法判例,馆中还有许多古籍需校勘,总能为新律尽一份力。”
话虽如此,李谦心中却清楚,李景隆绝不会就此罢手。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他刚乘舟抵馆,便见几位京营参军守在门口,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为首的参军见他来,上前一步道:“李编修,国公爷命我等将洪武年间的边营刑案卷宗送来,需你今日内校勘完毕,标注出可援引的条款,明日一早要呈给国公爷。”
李谦接过卷宗,入手便知分量,这摞卷宗足有三尺高,且多是潦草的手书,字迹模糊难辨,一日之内根本无法校勘完毕。他抬眸看向参军:“此等卷宗校勘,需仔细核对日期、罪名、判罚,一日时限太紧,恐难完成。”
“国公爷只看结果,不看缘由。”参军挑眉,语气带着挑衅,“李编修若办不成,便如实回禀国公爷便是,只是……莫要让国公爷觉得,翰林院的文官,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参军离去后,杨靖恰好从馆内走出,见李谦捧着厚重的卷宗,不由皱眉:“又是李景隆派来的差事?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刁难便刁难吧。”李谦将卷宗放在案上,抽出一本翻开,指尖拂过模糊的字迹,“既在其位,便尽其责。哪怕今夜不寐,也得将这些卷宗校勘完,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次日清晨,京营参军来取卷宗时,见李谦虽满眼血丝,却将校勘好的卷宗整整齐齐摞在案上,不由愣住:“你竟真的一日之内校勘完了?”
李谦点头,将卷宗递过去:“每一页都标注了关键条款,参军可查验。若有疏漏,下官甘愿受罚。”
参军接过卷宗,随意翻开几页,见字迹工整,标注清晰,竟找不出半点错处。他心中暗惊,却仍嘴硬道:“既已完成,我便回禀国公爷。只是李编修,往后的差事,可未必都这么好应付。”
参军离去后,周正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笑道:“你还真熬了一夜,快喝了粥,歇上片刻,不然身子该扛不住了。”
李谦喝完热粥看向窗外的玄武湖波光粼粼,偶有白鹭掠过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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