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撰此言差矣。”另一名翰林立刻反驳,他身材微胖,脸上带着几分急切,“茶马贸易关乎边镇战马供应,乃军国大事,岂能交由民间商人?民间商人唯利是图,若放开茶引,他们必为了牟利而压低马价,抬高茶价,届时战马质量下降,数量减少,边镇防务如何保障?洪武先帝定官营之制,正是为了稳定茶马贸易,确保军国所需,岂能轻易更改?”
“李编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修撰不甘示弱,“官营之下,官吏腐败,战马多有老弱病残,边军将士怨言载道。去年陕西边镇便上报,所收战马中,竟有三成不堪使用,这难道不是官营之弊?若放开民间贸易,引入竞争,官府再加强监管,何愁战马质量不高?”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其他翰林也纷纷加入,或支持张修撰,或赞同李编修,殿内一时人声鼎沸。
朱标在门外听了半晌,抚掌笑道:“好一番激烈辩论,张修撰主张放开民间茶引,李编修坚持官营之制,二人所言皆有道理,何不各拟一份条陈,明日早朝时呈给朕,在御前辩论,让诸卿一同评议?”
殿内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忙转身望去,见天子正立于门口,身后跟着太子朱雄英,忙纷纷跪伏于地:“臣等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诸卿平身。”朱标走进殿内,亲手扶起为首的张修撰和李编修,“朕深夜前来,本是想看看诸卿值夜情况,不想却听到这般精彩的辩论,心中甚慰。”他走到大案旁,拾起散落的几张稿纸细看,见其中一张纸上有多处涂改痕迹,墨迹层层叠叠,显然是反复修改过。朱标指着那处墨渍,叹道:“此处涂改七次,可见诸卿为拟定章程,耗费了不少心血,这份用心,朕看在眼里。”
说话间,他注意到角落里一名翰林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正微微发抖,显然是受了风寒。朱标脱下身上的玄狐裘,走到那名翰林面前,将裘衣披在他肩上:“春夜寒凉,卿身染风寒仍坚守值夜,辛苦了。朕年少时,常随先帝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至五更,那时先帝便常对朕说,为君者当知人善任,使天下贤才皆能尽展其能,方不负江山社稷。今后凡夜值翰林,朕皆命御膳房准备参汤,送来文华殿,为诸卿御寒。”
那名翰林感动得热泪盈眶,忙跪下谢恩:“臣……臣谢陛下体恤。臣必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为社稷效力。”
朱标扶起他,目光转向太子朱雄英。朱雄英年方十六,眉目间已有几分朱标的影子,他指着案头一本《盐铁论》,那书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显然是翰林们辩论时参考之物,不禁问道:“父皇,儿臣见父皇鼓励诸卿争鸣,心中有一疑问,若诸卿因政见不同而结党,如东汉清议之祸,相互攻讦,扰乱朝纲,该如何应对?”
朱标闻言,拿起案上的狼毫笔,在砚台边轻轻敲了三下,声音沉稳:“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朝堂之上,若只有一种声音,反倒是不祥之兆。诸卿有不同政见,相互辩论,才能碰撞出真理,让朝政决策更为周全。然凡事皆有规矩,争鸣亦需有度,可争国策之利弊,不可攻讦私德之长短;可驳政见之谬误,不可羞辱人格之尊严。只要立定此规矩,便不怕结党之祸。”
说罢,他命内侍取来一本泛黄的册子,正是洪武年间编纂的《臣戒录》。此书记录了百官在职期间的各种过失,小到迟到早退,大到贪赃枉法,皆一一载明,用以警示百官。朱标将《臣戒录》放在烛火旁,看着火焰渐渐吞噬书页,轻声道:“此录虽能警示百官,却也让诸卿心存忌惮,不敢放手施为。朕今日焚之,便是希望诸卿能轻装上阵,不必为过往小过而耿耿于怀,只需今后尽心履职,便是对朕、对社稷最好的回报。”
火焰跳动间,书页渐渐化为灰烬。满殿翰林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拘谨与不安尽去,只觉得一股热血在胸中激荡,他们知道,天子这一焚,焚去的是束缚,燃起的是希望。
次日,朱标敕令设茶宴于沁芳亭,特召刑部尚书郑沂、都察院左都御史袁泰、礼部尚书任亨泰等曾阻改革的老臣入苑。
亭中石案上,风炉燃着银霜炭,雪水注于银壶中,沸时泛起蟹眼细泡,如碎玉跳珠。朱标亲执茶碾,将雨前龙井碾作细粉,再以绢罗筛过,动作从容如行云流水。内侍一旁侍立,递上兔毫盏时,天子指尖已沾了浅绿茶末。
“诸卿近前,尝尝这新焙的狮峰龙井。”朱标以茶匙取茶粉入盏,沸水高冲,茶筅轻拂,盏中茶汤渐成乳白,泛起细密浮沫,如积雪初融。他亲手分盏,茶汤沿盏壁缓流,茶香袅袅漫过亭角。
待老臣们接过茶盏,朱标忽搁下茶筅,目光扫过众人微蹙的眉峰:“朕知诸卿近日寝食难安,或恐宽政纵下生乱,或忧改仪致礼崩乐坏,更怕朕违逆祖制,负了太祖托付。”
语罢,他举盏起身,望向亭外紫禁城的庑殿顶。夕阳余晖洒在琉璃瓦上,飞檐如鸟翼舒展,檐角铜铃轻响。“诸卿且看那殿顶,三重檐角层层飞翘,何以历经百年风雨而不倾?非独梁柱坚固,更因这飞檐能泄风雨之力。暴雨来时,檐角导水远流,不浸梁柱;狂风过境,翘角分力疏散,不摧斗拱。这言路,便是我大明的‘飞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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