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李守兔晚上对着医书笔记发愁,唉声叹气时,阮晴晴如果还没走(比如在缝补他衣服上的破洞),就会默默地给他倒上一碗热水,放在他手边。那碗热水,像无声的安慰,熨帖着他焦躁的心。
两人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依旧简单。
“师傅,盐……放哪了?”
“在……在那个豁口罐子里。”
“师傅,柴……快没了。”
“嗯,明儿下工俺去后街老张家买点。”
“师傅……这个字……念啥?” 有一次,阮晴晴指着医书上一个笔画复杂的字问。那是“茯苓”的“茯”字。
李守兔凑过去看,自己也卡壳了:“呃……这个……这个念……念‘福’?不对……好像……好像是‘伏’?” 他挠着头,翻马老头的笔记,笔记上字更潦草。两人头碰头研究了好一会儿,最后李守兔一拍大腿:“哦!想起来了!马叔说过,念‘服’!茯苓!对,就是它!”
阮晴晴跟着小声念:“茯……苓。” 黑眼睛里闪动着学会一个新东西的微光。李守兔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那一刻,冰冷的出租屋里,仿佛照进了一小束阳光。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李守兔的工装袖口和肩膀处磨破了好几个洞,风直往里灌。他想着等月底发了工钱,看能不能挤出一点去补补,或者干脆咬牙买件便宜的旧工装。
这天傍晚,他拖着被冻透的身体回到出租屋。屋里亮着昏黄的灯,灶上传来小米粥咕嘟的温暖声音,阮晴晴正在灯下缝补着什么。
“回来了?粥……快好了。” 阮晴晴抬起头,轻声说。这句简单的问候,如今已是出租屋里最寻常也最温暖的风景。
李守兔嗯了一声,脱下冰冷的外套。他习惯性地想把那件破工装也脱下来,却看见阮晴晴手里拿着的,正是他那件袖口肩膀都破了洞的工装!她正在用针线仔细地缝补着!
“元晴晴!你……” 李守兔惊讶地看着她。只见她手里拿着针线,旁边还放着一小块深蓝色的布头,显然是找来的旧布做补丁。灯光下,她低着头,神情专注,手指捏着针,小心地穿过厚厚的工装布料。她的动作不算特别娴熟,甚至有点笨拙,针脚也有些歪歪扭扭,但那份认真劲儿,却让李守兔的心猛地一颤。
阮晴晴被他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针差点扎到手。她抬起头,看着李守兔惊讶的表情,有点不安地把工装往身后藏了藏:“俺……俺看破了……风大……冷……就……” 她怕师傅又生气。
李守兔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红着脸拒绝或呵斥。他沉默地走过去,看着那件被阮晴晴藏在身后的工装。袖子上的破洞已经被一块深蓝色的补丁盖住,针脚虽然歪斜,却缝得密密麻麻,非常结实。肩膀处也正在修补中。
他伸出手,轻轻把工装拿了过来。布料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汗味和油漆味,但破洞处那簇新的补丁和细密的线脚,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崭新的触感。他摩挲着那块补丁,粗糙的手指能感受到每一针每一线的起伏。
“缝得……挺好。” 李守兔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他把工装递回给阮晴晴,“接着缝吧……肩膀那块也漏风。”
阮晴晴愣住了,黑沉沉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师傅……没生气?还让她接着缝?她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随即,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喜悦瞬间点亮了她的脸庞。她用力点点头,接过工装,重新低下头,更加专注地缝补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李守兔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着灯光下阮晴晴专注的侧影。她低着头,露出纤细的后颈,几缕碎发垂落下来。昏黄的光线柔和了她过于瘦削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捏针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那认真缝补的样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和坚韧。
灶上的粥在咕嘟作响,氤氲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和粥锅里气泡破裂的咕嘟声。李守兔的心,就在这片宁静温暖的氛围里,像一块被捂了许久的冰,终于开始悄无声息地融化。那些关于“男女有别”、“师傅脸面”的顾虑,在眼前这真实而朴素的温暖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他看着阮晴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被他随口叫做“元晴晴”的姑娘,早已不再是油漆区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徒弟。她像一株在石缝里悄然生长的藤蔓,不知不觉间,已经用她细弱的枝叶,缠绕住了他冰冷孤寂的生活,带来了一抹无法忽视的绿意和生机。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怜惜、感激和某种更深沉情愫的东西,在他疲惫的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那件缝补好的工装,穿在身上时,不仅挡住了寒风,更像一层无形的铠甲,包裹住了他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而那个在灯下为他缝补衣裳的身影,也深深地刻进了李守兔的心里,再也无法抹去。日子依然沉重,但出租屋里那盏昏黄的灯和灯下的人,却成了他灰暗世界里,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温暖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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