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枚出膛的炮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他撞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向前挤，口中不停地喊着：“让一让！对不起！让一让！”周围的人群发出不满的抱怨，有人试图阻拦这个“疯子”，但顾言此刻爆发出的力量惊人，他眼中只有那个即将通过闸机口的背影。“晓晓！林晓晓！等一下！”他终于冲到了队伍附近，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扭曲变形。晓晓正准备将身份证放在闸机上，这声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呼喊，像一道惊雷，在她身后炸响。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石化。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是幻觉吗？因为太难过而产生的幻觉？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然后，她看到了他。那个她以为已经决意告别的人，此刻就站在几步开外，隔着稀疏的人群，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他穿着居家的灰色运动裤和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深色T恤，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胸膛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急剧起伏。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却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焰，充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也无法承受的激烈情绪——悔恨、恐慌、哀求，还有一种近乎毁灭般的决绝。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晓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等待检票的旅客和车站工作人员的目光，都好奇地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顾言见她转过身，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他不管不顾地拨开最后一点阻碍，冲到闸机前，却被一道不锈钢栏杆无情地隔开。他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栏杆，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仿佛要将那金属捏碎。他隔着栏杆，目光灼灼地锁住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晓晓……别走……求你……别上那辆车……”晓晓看着他这副从未有过的失控模样，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心口那片被冰封的地方，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但一想到昨晚他那权衡利弊的语气，那层冰又迅速加厚。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声音冷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顾言，你追来这里做什么？我们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离开，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没有清楚！一点都不清楚！”顾言猛地打断她，声音提高了八度，引得附近的人纷纷侧目，“我错了！晓晓！我昨天晚上说的那些全是屁话！是混账话！你听我说……”
“旅客林晓晓，请尽快通过闸机。”闸机提示音冰冷地响起，打断了顾言急切的表白。晓晓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重新拿起身份证，就要往感应区贴去。“不！”顾言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低吼，他的手猛地穿过栏杆的缝隙，想要抓住她，却只抓住了一缕空气。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将他淹没，他看着她决然的侧影，知道一旦她通过这道闸机，走进那个人潮涌动的站台，他可能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在极度的绝望中，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反而生了出来。他不再哀求，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她的背影，喊出了那句盘旋在他心头一夜、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候车厅的嘈杂：“林晓晓！没有什么家族！没有什么继承权！没有什么狗屁的更好未来！那些东西，我顾言——统统不要了！”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不仅震住了晓晓，也让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旅客们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晓晓即将触碰到感应区的身份证，就那样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背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头。顾言隔着栏杆，目光死死地锁住她颤抖的背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撕裂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真诚和滚烫的温度：“我只要你！只要我们的‘言晓’！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未来，才叫未来！没有你的那条路，哪怕是黄金铺就的，对我而言也只是通往地狱！晓晓，我后悔了！我他妈后悔得恨不得杀了昨天的自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好不好？”他的声音到最后，再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和卑微的乞求。晓晓依然没有回头，但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却没有再往前。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广播再次催促着G1234次列车的旅客尽快上车。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边是即将关闭的闸机口和通往“冷静”与“离别”的列车，一边是栏杆外那个抛弃了一切、只为挽回她的、狼狈不堪却眼神炽热的男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穿着米白色毛衣的女孩身上，等待着她最终的抉择。
广播里，G1234次列车停止检票的最终通知，如同丧钟般敲响。晓晓的身体彻底僵住。然后，在顾言几乎要彻底绝望的目光中，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身。脸上，早已没有了刻意维持的冰冷和平静。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划过她苍白的脸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那双漂亮的眼睛，红彤彤的，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心痛，有委屈，有挣扎，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她看着顾言，看着他那双因为她的眼泪而更加慌乱和心痛的眼睛，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地问道：“顾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放弃那些，意味着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顾言心上。顾言隔着栏杆，与她泪眼朦胧地对视，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神坚定如磐石：“我知道。意味着我选择了你，选择了我的心。这意味着一切。”晓晓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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