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晓晓失眠了。躺在床上，眼前反复浮现的是画材店里顾言逆光而来的冷峻身影，是他握住她手腕时不容置疑的力道，是街头壁咚时他眼底翻涌的、近乎痛苦的灼热，以及最后玄关处，他覆盖在她手背上时，那短暂却不容忽视的温柔与坚定。这些画面交织穿插，连同他那些石破天惊的话语，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什么样的哥哥会……像我现在这样？”“离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远一点，眼里只看着我……”“就像我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你一样。”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她拉起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这些扰乱心神的声音，但黑暗中，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仿佛连空气里都残留着属于他的、那丝清冽的雪松气息。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是兄妹之间正常的占有欲吗？不，没有一个哥哥会对妹妹产生那种……近乎想要吞噬般的眼神。那是喜欢吗？是爱吗？可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又要一次次用“妹妹”这个身份来推开她、刺痛她？如果他只是控制欲作祟，那眼底深沉的痛楚和此刻这无声的关怀又作何解释？晓晓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无解的问题逼疯了。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捕捉一丝冷静。然而，脑海中最后定格的，却是他离去时，那双仿佛裂开缝隙的冰封眼眸下，那抹不容错认的、深沉的暗流。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赤裸的情感。
第二天是周日，天色灰蒙蒙的，像极了晓晓此刻的心情。她几乎是竖着耳朵，警惕地听着门外的一切动静。顾言的房间似乎很早就有了响动，但一直到晓晓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间，客厅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餐桌上摆着一份简单的早餐——三明治和牛奶，旁边依旧压着一张便签，只有一个字：“早。”疏离，客气，仿佛昨晚那个在她耳边落下沉重宣告的人，只是她失眠产生的幻觉。这种刻意的、恢复“正常”的距离感，比直接的冲突更让晓晓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默默地吃完早餐，味同嚼蜡。整个上午，她都窝在沙发里，抱着画板，却一笔也画不下去，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顾言紧闭的房门。他到底在想什么？给她一个那样混乱的夜晚之后，又缩回了他冰冷的外壳里？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然后再把她晾起来？一种莫名的委屈和不服气，悄悄地在她心底滋生。凭什么总是他主导一切？凭什么他想靠近就靠近，想远离就远离？就连那近乎告白的、混乱的话语，也说得如此霸道，不容她有任何质疑和回应。
下午，晓晓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向厨房倒水。经过顾言房门口时，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房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隙，她能看到顾言坐在书桌前的背影，挺拔而专注，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似乎在进行某项重要的工作。他戴着她之前送他的那副防蓝光眼镜，侧脸线条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冷硬。晓晓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深吸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接了一杯水，然后，在返回客厅的途中，她停在了他的房门口。勇气像忽明忽暗的火苗，在她胸腔里跳跃。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门板。“叩、叩、叩。”敲门的声响在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顾言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微微侧过头，视线透过镜片扫向她，目光平静无波，带着工作时的专注和一丝被打扰的询问。“有事？”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晓晓握紧了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鼓起勇气，迎上他那过于平静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们……谈谈。”顾言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权衡。就在晓晓以为他会像前几天一样，用沉默或一句“没什么好谈的”来拒绝时，他却转回了头，视线重新落回屏幕，同时淡淡地开口：“进来吧，门没锁。”晓晓的心猛地一提，又缓缓落下。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进入他的“领地”。房间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冷峻，以黑白灰为主色调，书籍和文件分门别类放得一丝不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香和他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她站在房间中央，有些手足无措。顾言并没有起身，依旧背对着她，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仿佛她的存在并不足以打扰他的工作进程。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她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泄掉了几分。“想谈什么？”他头也不回地问，语气依旧平淡。晓晓张了张嘴，却发现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是质问画材店的事？还是街头他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或者是玄关那最后的宣告？每一件都难以启齿，每一件都牵扯着太多让她心慌意乱的情绪。她嗫嚅了半天，最终只挤出一句带着抱怨和委屈的话：“……你昨晚，是什么意思？”顾言敲击键盘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哪一句？”他问，语气里听不出真假，仿佛真的需要她来指定范围。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晓晓。她往前走了两步，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尽管心跳已经快得像要挣脱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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