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北疆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在苏墨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回京述职，执掌军器监新司……这无疑是陛下莫大的信任与恩宠，也是对她能力的最高认可。这意味着她的才华将在一个更广阔的平台上施展，能更快地将弩箭等利器推广至全国军队，惠及更多将士。
理智告诉她，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京城有她思念的家人，有刚刚经历风波需要陪伴的好友，有更优越的资源和生活条件。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抗拒。
她看向窗外，目光掠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工械营。那里有她亲手搭建的工作台，有与她日夜奋战的王老铁匠、小禾和学徒们，有尚未完全优化成功的连弩，还有那些刚刚熟悉新弩、眼中充满信任的弩兵将士……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透着她的汗水和心血。北疆虽苦寒，却是她真正崭露头角、实现价值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萧煜。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默然等待着她的回答，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若她回京，与他便是千里之隔。他是北疆的少将军，他的根基、他的责任都在这里。而京城的军器监……那是一个全新的、同样充满挑战的领域，却可能再也无法与他如今日这般，并肩而立，共同面对风霜雨雪。
“我……”苏墨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有些干涩，“此事太过突然，萧大哥，能否容我……仔细想想？”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消息，权衡其中的利弊，更需理清自己内心真正所向。
萧煜看着她眼中闪过的迷茫与挣扎，心中了然。他并未催促，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更加温和：“自然。此事关乎你的前程，理应慎重。陛下也只是初步有意，具体章程尚未下达，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无论你作何决定，北疆军械营造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最郑重的承诺。
他的话像一阵暖风，稍稍抚平了苏墨心中的纷乱。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萧大哥。”
“嗯。”萧煜应了一声，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天色已晚，你连日劳累，早些歇息。连弩之事，亦非一蹴而就，不必过于心急。”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披风在雪地上扫出一道痕迹。
苏墨独自站在工棚门口，望着他消失在雪夜中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冷风吹来，她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气息。
接下来的几日，苏墨有些心不在焉。即便是在调试连弩时，也时常会走神。回京与否的问题，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不断拉扯着她的思绪。
小禾看出了她的异常，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自从那晚少将军来过之后，您就总是发呆。”
苏墨叹了口气，并未隐瞒，将皇帝可能召她回京的消息告诉了小禾。小禾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回京？好事啊姑娘！可以见到老夫人、大少爷和两位小少爷了！京城多好啊，暖和，又热闹，不用在这苦寒之地受苦了！”但随即她又看到苏墨并不兴奋的神色，迟疑道，“姑娘……您不想回去吗？”
苏墨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京城固然好，可是……这里也有我放不下的人和事。”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忙碌的工械营。
恰在这时，一名亲卫送来了一封家书，是父亲苏秉忠从清泉镇寄来的。信中，父亲用激动而朴实的语言，再次确认了开春举家迁往京城的计划，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团圆的期盼和开启新生活的向往。
“墨儿，为父在清泉镇一切都已打点妥当，只待冰雪消融，便与你姐姐、外甥一同北上。届时，我苏家便在京城真正扎根团圆了！你兄长已在物色合适的宅院，你母亲在天之灵，也必感欣慰……”
看着父亲的信，苏墨的眼眶湿润了。家人的期盼如此真切，她怎能忍心让他们失望？回京，似乎成了必然的选择。
然而，当夜晚她独自一人时，眼前却总是浮现出萧煜的身影。他教她骑射时的专注，她重伤时他的守候，星夜下的承诺，雪夜中的陪伴……点点滴滴，不知从何时起，已悄然在她心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她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不同。那份守护，那份纵容，那份默契，早已超越了上下级的情谊。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未曾挑明。
如今，抉择的时刻似乎快要到了。是选择回归京城与家人团聚、奔赴更广阔的仕途，还是留在北疆这片洒满热血与汗水、有着难以割舍牵绊的土地？
心，乱如麻。
而萧煜那边，似乎也在等待着她的答案，不再提及此事，只是每日依旧会来工械营，有时带来一些消息，有时只是静静看她一会儿。他的沉默，反而给了苏墨更大的压力，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的态度，于她而言，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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