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倭寇临死前那疯狂而诡异的狞笑,如同烙印般刻在张烨的脑海里。山道上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雨水混合着泥土与鲜血,在脚下汇成暗红的溪流。敌人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组织严密,且带有明确的宗教狂热色彩。这绝非寻常倭寇,而是“观潮人”麾下真正的精锐爪牙!
“清理痕迹,将阵亡兄弟就地妥善掩埋,伤员简单包扎,立刻离开这里!”张烨的声音冰冷而果决。此地不可久留,谁也不知道下一波袭击何时到来。
车队舍弃了损坏的马车,缴获倭寇的几匹矮马驮着伤员,一行人如同受伤的狼群,冒着淅沥沥的冷雨,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杀戮之地。
当夜,他们在另一处更隐蔽的荒村破庙歇脚。篝火跳跃,映照着众人疲惫而悲愤的脸。清点下来,护卫阵亡七人,重伤三人,几乎人人带伤,战力折损近半。
张烨肩头那道宫中被箭矢擦破的旧伤,因白日的激烈动作和寒气侵袭,隐隐作痛,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些。他拿出那半片残镜和从倭寇尸体上搜出的木牌,在火光下仔细端详。
木牌上的汉字歪斜,像是孩童所写:“验讫,甬东。” “甬”是宁波的别称,“甬东”可能指代宁波府城东面的某个区域或码头。这似乎是某种通行凭证,粗糙,却有效。
“东家,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宁波府城吗?”护卫头领包扎着臂上的伤口,沉声问道。
张烨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不,我们不去府城。去镇海。”
镇海,位于甬江入海口,是宁波府的门户,也是控扼东南海疆的军事重镇,更是市舶司衙门所在地(注:明代市舶司位于宁波,实际管理口岸在镇海)。冯保在此遇刺,这里的水,比宁波府城更深,也更可能找到突破口。
两日后,一支风尘仆仆、略显狼狈的车队,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镇海卫城外。张烨没有亮出钦差仪仗,而是以普通商队的身份,入住了一家由“船锚”暗中控制、背景干净的车马店。
安顿下来后,张烨立刻行动起来。他首先派人持定国公的信物,秘密前往镇海卫指挥使衙门,求见俞大猷。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人失望:俞大猷自三门湾败绩后,已被兵部文书申饬,暂时卸去军务,在卫城家中“闭门思过”,谢绝一切外客。
显然,严党或者“观潮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军方高层,抢先一步压制了俞大猷这把可能破局的利剑。
与此同时,张烨亲自带着两名精干护卫,扮作前来采购海货的商人,混入了镇海码头区。
码头上桅杆如林,船只往来如织,各色人等混杂,喧嚣鼎沸。叫卖声、号子声、各国语言交织,空气中弥漫着鱼腥、盐卤、香料和腐烂物的复杂气味。这里比通州码头更多了几分海外的野性与混乱。
张烨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停泊的船只,尤其是那些形制奇特、带有明显倭国或南洋风格的货船。他留意着码头苦力、牙行经纪、乃至巡逻兵丁的言谈举止。
在一处茶棚歇脚时,他听到几个看似老海狗的水手在低声抱怨:
“……妈的,‘四海’那帮人越来越霸道了,好航线都让他们占了,抽水也狠……”
“……听说他们家新来了个大掌柜,手段厉害得很,跟市舶司的孙公公都搭上线了……”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没见前几天那几个闹事的,第二天就飘在江口了……”
四海货栈!果然阴魂不散!而且似乎与新任的市舶司提举太监(接替冯保者)关系匪浅。
转
正当张烨凝神倾听时,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小商号管事模样的人,愁眉苦脸地在旁边桌子坐下,唉声叹气。
张烨心中一动,示意护卫上前搭话。几杯浊酒下肚,那管事便打开了话匣子。原来他是来自徽州的墨商,运了一批上好的松烟墨来,想通过市舶司的关系卖到倭国去,却因不懂“规矩”,屡屡碰壁,货压在手里,盘缠都快耗尽了。
“规矩?什么规矩?”张烨故作好奇地问。
“唉,还能是什么规矩?”管事压低了声音,“得通过‘四海货栈’牵线,给他们交足‘引钱’,再由他们去打通市舶司的关节,否则,连船都找不到可靠的!自己找船?嘿,保不准就碰上‘观……’”他说到一半,猛地刹住,脸上露出惧色,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祸从口出!”
“观”什么?自然是“观潮人”!张烨心中了然。这四海货栈,俨然已成为“观潮人”在明面上操控走私、盘剥商旅的白手套!
他安慰了那墨商几句,脑中已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硬闯四海货栈不明智,或许,可以从这些被盘剥的商人入手,找到突破口。
回到车马店,张烨正准备召集手下商议,留守的护卫却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下午有一名自称是“故人仆役”的老者前来,留下一个食盒,说是给“张先生”尝尝本地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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