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红色的船锚图案,在昏黄的灯笼光晕下,狰狞刺目。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液体,顺着斑驳的砖缝蜿蜒流淌,散发出淡淡的、铁锈般的腥气,在清冷的夜风中弥漫,带着一种无声而暴烈的威慑。
苏婉清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闻讯赶来的几名护卫亦是如临大敌,刀已半出鞘,警惕地扫视着后院围墙内外沉沉的黑暗。
张烨站在那血色图案前,最初的震惊过后,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异样的冷静。恐惧于事无补,这神秘的“船锚”势力选择用这种方式现身,绝非只是为了恐吓。他抬手,示意护卫们收起兵刃,退开些许。
“清理掉。”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不要惊动外人。”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和墙头,没有发现脚印或其他痕迹,来人手段干净利落。这更像是一个宣告,一个不容拒绝的邀约。
回到书房,张烨屏退左右,只留苏婉清一人。他提起笔,在一张素笺上,缓缓画下那个船锚标记,与之前匿名信上的、陆刚信中描述的别无二致。
“他们等不及了。”张烨看着那简单的图案,眼神深邃,“或者说,南边双屿的变故,让他们也坐不住了。这血锚,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
苏婉清忧心忡忡:“他们如此神出鬼没,我们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如何应对?”
“是敌是友,见了便知。”张烨放下笔,语气斩钉截铁,“他们既然划下道来,我们没有退缩的余地。若真是敌人,以他们展现出的能力,刚才就可以要了我们的命,何必多此一举?我猜测,他们是要谈,只是选择了他们主导的方式和时机。”
他看向窗外浓稠的夜色:“等着吧,他们很快就会给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果然,次日午后,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将一枚用油纸包裹、不带任何字迹的鹅卵石,扔进了珠华阁半开的后门。护卫捡起,发现石头底部,刻着一个微小的船锚印记,旁边还刻着四个字:酉时,陶然。
“陶然……”张烨沉吟。北京城外西南,有陶然亭,地势较为荒僻,多芦苇水塘,人烟稀少,确实是秘密会面的好去处。
“会不会是陷阱?”苏婉清依旧不放心。
“是陷阱也得去。”张烨目光坚定,“这是我们目前打破僵局,获取信息最关键,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陆刚在南方孤身涉险,我们在京城举步维艰,不能再被动下去。”
他看向苏婉清,语气放缓:“放心,我会让陆刚留下的人手提前去布置,暗中策应。你坐镇家中,若有异动,立刻去找徐阁老的文先生,或……直接去北镇抚司求见陆炳!” 他将最后一条路也作为预案,可见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酉时将至,冬日天黑得早,残阳如血,将陶然亭一带的枯芦苇荡染上一层凄艳的橘红。张烨孤身一人,踏着覆着薄霜的荒草小径,走向那座孤零零立于水边的亭子。
亭中,已有一人负手而立。那人身形挺拔,穿着一袭毫不起眼的青灰色棉袍,头上戴着宽檐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张烨在亭外三步处站定,拱手:“阁下相邀,张某如约而至。”
那人抬手,轻轻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约莫四十余岁、面容普通却线条刚硬的脸庞,肤色黝黑,似是常受风吹日晒,一双眼睛精光内敛,开阖间带着久居人上的威势与一种……属于军旅的杀伐之气。
“张掌柜,久仰。”那人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沙哑,拱手还礼,“冒昧相请,唐突之处,还望海涵。在下,定国公府,徐允。”
定国公府!果然是他们!张烨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但警惕并未放松。勋贵亲自出面,事情绝不简单。
“徐将军?”张烨试探道,观其气度,绝非普通家将。
徐允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张烨的猜测。“张掌柜是爽快人,那徐某也不绕弯子。积水潭送信之人,宁波府护你手下之人,皆是我定国公府所为。”
“为何?”张烨单刀直入。
“因为,我们与张掌柜,至少在当前,有共同的对手。”徐允目光锐利,“严嵩父子,贪渎枉法,祸乱朝纲,更将手伸向东南海疆,结连奸商,纵容倭寇,侵吞国帑,甚至……暗中觊觎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七年前,林氏‘月影珠’一案,背后主使便是严世蕃!他不仅杀人夺宝,更借此案,将触角深入东南海贸,排除异己。我定国公府,世代与国同休,镇守海疆有责,岂能坐视国器私用,海疆不宁?”
张烨静静听着,分析着徐允话语中的信息与情绪。定国公府与严党的矛盾,源于权力和利益,尤其是在东南沿海的控制权上。
“那‘月影珠’如今在双屿港重现,引得各方争夺,徐将军可知详情?”张烨问道。
徐允脸上露出一丝讥诮:“那不过是个诱饵,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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