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刚是在一个雾气弥漫的凌晨悄然离京的,扮作贩运北方皮货的商队护卫,混在一支前往山东的商队里。张烨站在珠华阁后院的角门阴影处,目送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与黎明的交界线,心中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冰。东南之行,吉凶难料。
送走陆刚,京城里的风波却并未停歇。尽管陆炳那“自有分寸”四字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市井间关于张烨“结交藩王”的流言并未完全平息,只是从明面的喧嚣转为了暗地里的窃窃私语。珠华阁的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影响,一些往日往来密切的官宦人家,明显减少了登门的次数。
苏婉清连日来眉头紧锁,既要应对生意上的冷清,又要提防可能来自严府的各种阴招,整个人清减了不少。这日,她拿着账本寻到在书房内对着几味香料发呆的张烨。
“张大哥,”她声音带着疲惫,“这个月的进项少了三成。一些老主顾虽未明说,但都透露出暂避风头的意思。更麻烦的是,我们之前订好的一批从南洋来的珍稀木料和香料,在通州码头被卡住了,说是要‘详加查验’,怕是严世蕃打了招呼,要断我们的货源。”
张烨从沉思中回过神,眼神冷冽:“断货源?这是要逼我们坐吃山空。婉清,我们库中现银还能支撑多久?”
“若按现在的开销,尚能支撑半年。但若生意持续如此,或是再有其他意外……”苏婉清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张烨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积着的残雪。严世蕃的手段,如同这冬天的阴寒,无孔不入,缓慢却坚定地侵蚀着他的根基。不能坐以待毙。
“货源被卡,我们就另寻他路。”张烨转过身,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南洋的货一时进不来,我们就把目光转向北边和西边。辽东的貂皮、人参,西域的玉石、玛瑙,虽然不如南洋香料是我们的根本,但也能支撑门面,维系客源。你立刻去联系山西和辽东的客商,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把我们之前囤积的那批中等成色的念珠、手把件,拿出一部分,降价促销。不求盈利,只求维持铺面的人气和现金流。我们要让严世蕃知道,光靠这些小手段,压不垮我们珠华阁。”
苏婉清看着张烨迅速从困境中找出应对之策,眼中闪过一丝钦佩,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就在张烨于京城勉力支撑,与严世蕃进行着不见硝烟的商贸攻防时,一路风尘仆仆的陆刚,已过了山东,进入南直隶地界。越往南走,空气中湿暖的水汽越重,与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沿途所见,市镇愈发繁华,漕运船只往来如织,但也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同于京城的、躁动不安的气氛。
他按照张烨的指示,并未直接前往宁波府寻找冯保,而是先到了南京。南京作为留都,勋贵官僚众多,消息灵通,且远离北京严党的直接控制,是打探消息和观察风向的好地方。
在南京秦淮河畔一家颇有名气的茶肆里,陆刚扮作寻常客商,要了一壶雨花茶,静静听着周围茶客的闲谈。起初多是些风花雪月或市井琐事,直到邻桌几个看似行商模样的人压低了嗓音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双屿那边,前些日子又出事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人神秘兮兮地说道。
“又怎么了?不是消停了一阵子吗?”同伴问道。
“消停?那是表面!听说是一伙新冒出来的‘海枭’,跟原本盘踞在那里的几家大佬火并了一场,为的好像是一批货,还是……一件什么宝贝?”山羊胡商人声音更低,“打得可凶了,死了不少人,海水都染红了一片。”
“宝贝?什么宝贝能让他们这么拼命?”同伴好奇追问。
“那就不清楚了,传言乱七八糟的,有说是前朝宝藏图的,有说是西洋来的神器,还有更玄乎的,说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什么……珠子?”山羊胡商人摇了摇头,“反正现在那边乱得很,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咱们的船最近还是绕着点走为好。”
珠子?!陆刚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面色如常,心中却已掀起波澜。双屿港,火并,珠子……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失踪七年的“月影珠”!难道,这颗引发林家灭门惨案的宝珠,并未沉入大海,而是落入了某个海盗势力手中,如今再次现世,引发了新的争夺?
他不动声色地喝完茶,付钱离开。必须尽快赶到宁波,找到冯保。南京听到的消息,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只有找到这位执掌东南市舶司的太监,才能接触到更深层的内幕。
几天后,陆刚抵达宁波府。这座城市作为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充斥着各种口音的商人、水手,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和香料混合的奇特气味。他没有直接去市舶司衙门,而是先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将张烨准备的那几件西洋自鸣钟和玻璃器作为“拜帖”,送入了冯保在城外的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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