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去厚厚的积尘,打开书页,一股更为浓烈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字迹是工整的馆阁体,但墨迹灰暗,纸张也更显粗糙。这像是一本私人笔记,或者未呈送的原始考察记录。
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翻看,里面记录了南疆各部落的习俗、物产、甚至是一些流传的传说故事。当她翻到中间部分时,呼吸骤然一滞!
“……又访黑苗部落,得见其巫医秘术。提及‘梦魇藤’(即幻梦藤)与‘赤心草’(即烬心草),巫医警示,此二物万不可同用。若以赤心草之粉,混入梦魇藤汁液,经‘月华淬炼’之法,可得‘忘魂散’。初时令人精神萎靡,多梦倦怠,日久则心智渐失,宛若傀儡,唯施术者可控……”
“忘魂散”!心智渐失,宛若傀儡!
这记载,与她之前的推断,与皇后中的蛊毒症状,几乎完全吻合!而且,这里明确指出了炼制方法——“月华淬炼”!这是一种极其阴邪古老的制毒手法,绝非普通医者所能知晓。
她的心跳加速,继续往下看。笔记的主人似乎也对这“忘魂散”极为忌惮,详细记录了巫医的警告之语,并在一旁用稍小的字批注:“此术歹毒,有伤天和,切不可试,亦不可传。”笔迹与正文一致,显然是同一人所写。
那么,那本《南疆草木疏注》的篡改,目的就昭然若揭了——是为了掩盖“忘魂散”的存在和制法,将探究者引向错误的方向,甚至诱导其制造出更可怕的毒物!
是谁?是谁有能力、有动机在翰林院的藏书楼里,系统性地篡改这些珍贵的史料?是张澄那样排斥她的守旧派?还是……那个无处不在的“青梧先生”网络,早已将触角延伸到了这帝国文脉的核心之地?
她合上这本至关重要的蓝色笔记,将其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住了一把能斩开迷雾的利刃。然而,利刃本身,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窗外,日头已然西斜,册府内的光线变得昏暗。值班的翰林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值。云织将蓝色笔记小心地藏入一堆无关的书籍之中,做了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标记,然后才将其他典籍归还原位。
她缓步走出册府,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白日的发现令人振奋,却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对手的布局,远不止于宫廷争斗,竟然深入到知识传承的层面,试图从根源上扭曲真相。
回到值房,她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书案一角。她提起笔,想在纸上梳理今日所得,笔尖却悬在半空,久久未能落下。篡改史籍,这需要经年累月的耐心和对翰林院运作的深入了解。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不仅权势滔天,而且心思缜密得可怕。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廊下一个原本正在锁门的身影,似乎不经意地朝她窗口的方向望了一眼。那是一名负责洒扫册府底层库房的老吏,平日里总是佝偻着背,沉默寡言。是错觉吗?
云织轻轻吹熄了刚点燃的油灯,让自己隐没在渐浓的暮色里。手中的笔缓缓放下。她知道,从她拿起那本《南疆草木疏注》开始,一双,或许不止一双眼睛,就已经在暗处盯上了她。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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