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第285天,傍晚
偕明丘悬浮在江面上空三百米处,像一片巨大的、温柔的云。
江水平静地流淌,夕阳在江面铺开一道破碎的金红。长河部落的人已经散去——他们需要休息,需要庆祝,需要重新适应这条不再需要“镇压”的河流。沧流离开前只说了一句话:
“宝石会说话。准备好听。”
林汐当时没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她理解了。
公共区的中央空地上,那颗淡蓝色宝石悬浮在半空,离地约一米。宝石内部的光在流动,像是有液体在其中旋转。没有声音发出,但一种清晰的“存在感”弥漫开来——不是压迫性的,而是一种……雀跃的、急切的、想要被注意的存在感。
“它在‘看’我们。”晨光小声说,蹲在宝石面前,“眼睛亮亮的。”
“宝石没有眼睛。”小河蹲在他旁边。
“有。”晨光坚持,“在心里看。”
灵枢的意识传来温和的波动:“它在试探。像刚学会走路的小鹿,想靠近,又怕吓跑我们。”
坤舆的脉动加入:“那就让它过来。土地不嫌孩子吵。”
仿佛听到了这句话,宝石开始发光。
不是刺眼的光,是一种柔和的、涟漪般扩散的淡蓝色光晕。光晕触碰到公共区的岩石地面时,岩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不是月光草的脉络,是另一种更古老、更温润的纹理。
然后,“声音”来了。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是直接涌入意识的低语。
【……水好冷……】
第一个片段。
林汐“看到”了——深冬的江水,刺骨的寒冷。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女人站在江边,手里握着半块发硬的馒头。她对着江水说话,声音轻得像叹息:
“孩子,妈对不起你。妈实在……养不活了。”
她松开手,馒头掉进江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女人转身离开,背影佝偻。
馒头沉入江底,被淤泥覆盖。但那段记忆——那份绝望的、温柔的、带着罪恶感的爱——被江水记住了。
宝石的光闪烁了一下,像是在问:为什么要把吃的扔掉?孩子饿了吗?
【……亮闪闪的……】
第二个片段。
一个少年趴在江边的废弃货船上,手里拿着自制的钓竿。鱼线末端挂着的不是鱼饵,是一小块碎镜子。阳光照在镜子上,反射出晃眼的光斑。
他在钓“光”。
“奶奶说,江里有龙王,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少年对身边的妹妹说,“我钓点光送给它,它就让爸爸的船平安回来。”
妹妹用力点头。
三天后,父亲的船没有回来。
但少年每天依然去“钓光”。镜子换成了玻璃片,玻璃片换成了锡纸,锡纸换成了捡到的半块手表表盘。
他一直钓到天坠那天。
宝石传来困惑的波动:光怎么钓?龙王是谁?爸爸去哪里了?
片段一个接一个地涌来。
【……唱歌……】
月圆之夜,长河部落的人在江边吟唱古老的调子。歌声不是语言,是水流的节奏、是鱼群的轨迹、是月光在波涛上跳舞的韵律。
【……疼……】
一根生锈的铁钉扎进江底,刺穿了一条鱼的身体。鱼挣扎了三天,才慢慢死去。那三天的疼痛,江水记住了。
【……对不起……】
一个男人把妻子的骨灰撒进江中。他跪在江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没保护好你,对不起没能带你去看海。
这些记忆碎片不按时间顺序,也不按情感强度。它们只是存在着,像江底堆积的鹅卵石,一颗叠着一颗。
宝石似乎很兴奋——终于有人愿意“听”了。
它开始加速播放。
十段、二十段、五十段……
公共区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记忆的洪流。
老吴坐在岩石上,闭上眼睛。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片段——不是他的记忆,是江水记住的某个同样爱种花的人,在江边小心翼翼移植一株野蔷薇。
吴小玲捂住嘴,眼泪流下来。她“听到”了一个母亲在江边教孩子认水鸟的名字,声音温柔得让她想起自己的妈妈。
陈默站在原地,数据屏在她眼前疯狂滚动。她在记录,但手指在颤抖——因为有些数据不是数字,是情绪的温度,是心跳的节奏,是无法量化的“念想”。
宝石还在继续。
它太孤独了,孤独了二百八十五天。现在终于有了听众,它想把一切都倒出来,生怕下一秒就没有机会了。
但这对人类来说,太沉重了。
林汐感到头痛——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是精神上的过载。太多的悲伤、太多的希望、太多微小而珍贵的生命瞬间,一股脑地塞进她的意识里。
她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灵枢“开口”了。
不是用声音,是用森林的方式——显现树的枝条轻轻垂下,一片翠绿的叶子飘落,正好落在宝石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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