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林晏闻言失笑。余尘也停下了动作,看了那孩子一眼,没说话,只是将砍下的柴草归拢到一处。
“我们是从北边来的,以后就住这里了。”林晏温声解释,“他不是长工,是……是我的家人。”
“家人?”孩子歪着头,似乎不太理解两个男人如何成为“家人”,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林晏那身脏污却仍能看出料子不错的袍子吸引了,“你的衣服破了,和我爹去城里赶集穿回来的新衣裳一样,他干活的时候都舍不得穿呢。”
林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衣衫,不禁莞尔。这时,院外传来一个妇人略带焦急的呼唤:“山娃子!又跑哪里野去了?快回来!”
孩子应了一声,又像来时一样,敏捷地从豁口钻了出去,只留下一句飘在风里的话:“我娘叫我哩!我家就在下面溪水边!”
山娃子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寂静的山院里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林晏握着锄头,望着那孩子消失的方向,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里,不再是地图上一个冰冷的点,或是公文里一个抽象的名称。它有声音,有气味,有活生生的人。他们是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屋顶彻底修葺完毕,墙壁用新和的黄泥填补了裂缝,虽不美观,却结实了许多。倒塌的院墙也用山石混合着泥土垒了起来,虽不如原先的齐整,却别有一种粗犷的野趣。院子里,被开辟出了一块规整的菜畦,泥土细细耙过,只待寻来种子,便可播种。
生活从云端落到了实地,最现实的“吃”的问题,便凸显出来。
带来的干粮早已见底,米缸也空了大半。林晏自告奋勇,要承担起庖厨之任。他虽不精于此道,但想着无非是生火、淘米、下锅,按部就班,总不至于出错。
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厨房里那个土灶,远比看上去复杂。他学着记忆中厨娘的样子,将柴火塞进灶膛,用火石点燃了引火的松针。火苗起初蹿起,他心中一喜,忙添了几根细柴。谁知,那火苗摇曳了几下,竟冒起一股浓烟,随即彻底熄灭了。他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不信邪,又试了几次,不是点不着,就是火刚起就被他塞进去的柴压灭。灶膛里满是灰烬,他的脸上、手上也沾满了黑灰,模样狼狈不堪。看着那冰冷的铁锅,和一旁淘好却无法下锅的米,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纵有满腹经纶,此刻竟奈何不了一方土灶。
正当他对着灶台无计可施时,余尘走了进来。他默默看了看林晏的“战果”,没说什么,只将他轻轻拉开。
余尘清理了灶膛里堆积的、塞得太实的柴灰,重新架起几根干燥的细柴,中间留出足够的空隙。他取来一把柔软的干茅草,火石轻轻一磕,火星落入茅草中,他俯身轻轻一吹,一簇明亮的火苗便稳健地升腾起来。他小心地将这火种放入柴下,看着火舌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越烧越旺。
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林晏站在一旁,看着那跳跃的火焰映照着余尘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余尘,仿佛是来自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自己所倚仗的学识、智谋,在这最原始的生存需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而余尘所拥有的,却是另一种智慧,一种与土地、与生活本身紧密相连的,沉默而强大的力量。
“我来吧。”余尘接过他手中的米盆,将米倒入已滚开的水中,用长勺轻轻搅动。
林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坐到灶前的小凳上,看着余尘忙碌的背影。余尘的动作并不花哨,甚至可以说有些刻板,但每一个步骤都精准有效。淘米、控水、下锅、掌握火候,一切井然有序。他甚至利用厨房里仅有的几样简单调料,炒了一盘从山边采来的嫩笋。
当晚,他们坐在刚刚制好的、还带着木头清香的小桌旁,吃上了来到此地后第一顿像样的家常饭菜。
米饭蒸得恰到好处,笋片清脆爽口。简单的食物,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往后,我来生火做饭。”余尘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平静地陈述。
林晏握着筷子,沉默了片刻。他并非贪图安逸之人,更不愿坐享其成。但经过今日一事,他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得。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被他们亲手修葺一新的陋室,窗明几净,虽简陋却安稳。他的视线最终落回余尘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挫败,而是一种澄澈的接纳。
“好。”他应道,声音温和而坚定,“分工协作,亦是持家之道。你既精于此道,庖厨之事便偏劳你了。其他事务,我多承担些。”
他没有说“谢”字。有些感激,说出来反而轻了。
余尘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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