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只是决绝地背转过身,望向墙上那幅巨大的北疆地图,留给他一个冰冷、僵硬、仿佛隔绝了所有情感的紫色背影。
窗外,城破的最终哀嚎与狄戎骑兵疯狂的狂笑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彻底淹没了他的怒吼与绝望。
黑暗再次降临,带着窒息般的绝望与冰冷。
然后,灵魂仿佛被无形之力撕扯,景象又变。
不再是烽火连天、黄沙漫卷的北疆边城,而是莺飞草长、小桥流水的江南。
时节似是初夏,晚风却带着不该有的刺骨寒意。眼前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的余家庄园,他从小长大的家。只是此刻,这世代传承、充满温情的家园,正被冲天的火光和浓烟无情吞噬。
凄厉的喊杀声、尖锐的兵刃碰撞声、妇孺惊恐的哭嚎哀叫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乐章。他变得年轻许多,约莫弱冠之年,一身习武的劲装,手中长剑因不断格挡劈砍已然崩出数个缺口。他正与无数黑衣蒙面、招式狠辣的敌人搏杀。身边不断有熟悉的家人、师兄弟、忠仆倒下,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身上,染红了庭前精心打磨的白石阶,汇聚成溪流。
“尘儿!小心背后!”母亲凄厉的呼喊自身后传来。
他猛地旋身格开偷袭的一刀,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支弩箭疾射向母亲的方向!
“娘——!”
嘶吼未落,另一道苍老却雄浑如狮吼的身影猛地将母亲推开,自己却暴露在弩箭之下!
“挡着我余家儿郎!!”父亲雷霆般的怒吼响彻庭院,随即是利刃狠狠切入血肉的闷响,以及父亲压抑的痛哼。
他眼睁睁看着父亲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胸口处,一截染血的刀尖透体而出。父亲怒目圆睁,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口中溢出鲜血,缓缓地、不甘地倒了下去。
“爹——!”
他心胆俱裂,撕心裂肺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却被更多黑衣人如潮水般涌上缠住。绝望、愤怒、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毒藤般疯狂缠绕收紧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彻底碾碎。
就在这极致混乱的杀戮中,他浴血搏杀间,猛地瞥见庭院角落的月洞门处,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来了几个人。
他们穿着公门服色,并非黑衣蒙面,与这场血腥屠杀显得格格不入。为首一人身形颀长,穿着深青色官服,腰间佩刀,官帽压得略低,面容在跳跃的火光和阴影间模糊不清,只一双眼睛,冷静地、近乎漠然地注视着这场针对他家族的单方面屠戮,仿佛在居高临下地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评估着进度与结果。
那人微微侧头,对身旁一名下属低声说了句什么。下属躬身领命,抬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几名跟随而来的带刀衙役竟迅速散开,并非上前阻止杀戮,而是……默契地堵住了庄园通往外界的主要通道和几处侧门!形成了一个冰冷的包围圈!
“官府……朝廷……为何……”他心神剧震,剑招瞬间出现紊乱,左肩顿时被一名黑衣刀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袭来。
就在这时,那为首官员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震惊而愤怒的视线,目光淡淡地、精准地扫了过来。
四目于空中骤然相对。
刹那间,尽管帽檐投下阴影,尽管距离尚远、火光摇曳,余尘却觉得那眼神无比熟悉——那种冰冷的审视,那种置身事外的漠然,与记忆中云州府衙内堂、那道最终将他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目光,缓缓重叠!
林晏?!
不,年纪似乎对不上。此人气质更显阴沉老辣。或许是……林晏的父辈?林家之人?!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带来更深的冰寒与恐惧。
就在他因这震惊而心神失守的刹那,一道极其隐蔽阴毒的寒芒,自侧面假山后无声无息地疾射而出!
那是一支特制的短小弩箭,箭镞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芒——淬有剧毒!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心口猛地一凉,随即是尖锐的刺痛麻痹感迅速蔓延开来……
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知觉,只剩下无尽的冤屈、愤怒与彻骨的悲凉。
“……呃啊!”
胸腔深处炸开的剧痛,混合着两世记忆叠加带来的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将余尘从深不见底的梦魇中狠狠拽出。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球因巨大的惊悸和痛苦而布满血丝。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周身撕裂般的痛楚,额头上沁满冰冷粘稠的冷汗。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和旋转的黑暗,随即才渐渐聚焦,看清了熟悉的客栈房梁陈旧木质纹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身体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神经,每一处伤口都在尖叫,提醒着他昏迷前那场发生在城外荒庙的惨烈恶战——为了从一群武功路数诡异、配合默契的杀手手中保护那份刚刚到手、尚未破译的关键砚台密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电光火石间用身体硬生生替林晏挡下了那柄淬毒、直刺后心的诡异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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