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尘!”林晏的声音哽咽了,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炽烈。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握余尘的手,而是紧紧地、用力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又像是要将某种滚烫的情感,通过这肌肤相贴之处,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他的眼眶瞬间通红,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深入骨髓的守护与爱恋,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喷薄的出口。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从未如此刻般清晰、炽热、义无反顾。
余尘手腕上传来清晰的痛感,但他没有挣脱。两人就这样站在宫门之外,喧嚣的市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目光交汇处,是生死淬炼后的澄澈,是心意相通的无声激流。前世的恨,今生的劫,都在这一眼、这一握中,化作了无需言说的羁绊。未来或许仍有风刀霜剑,心结未必尽解,顾虑依旧存在,但此刻,他们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夜色如墨,沉沉地浸染着临安城。白日里的喧嚣与恐慌,都被这浓重的黑暗暂时吞噬。余尘的居所内,一盏孤灯如豆,在窗纸上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的黑暗。
林晏肩头的伤口已由太医重新敷药包扎妥当,换了干净的素色中衣,脸色在灯下依旧显得苍白,但精神已好了许多。他斜靠在矮榻上,余尘则坐在榻边的矮凳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方小小的木几,几上摆着一壶温着的清茶和两只粗瓷杯。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茶香,静谧得能听到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连日来的惊心动魄、生死博弈,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之外。然而,一种无形的张力却在静谧中悄然弥漫。有些话,有些事,如同沉在河底的巨石,在经历了惊涛骇浪之后,终需触碰。
余尘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粗瓷温热的触感,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动的琥珀色茶汤上,思绪却飘得很远。岳祠地宫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仿佛又萦绕在鼻端。祭坛上冰冷的符文,死者空洞绝望的眼神,还有那柄刺穿黑暗的淬毒匕首…权谋与杀戮的印记,已深深烙入灵魂深处。他知道,这绝非终结。岳祠的血,不过是撕开了冰山一角。当年构陷岳将军,将他前世打入地狱、最终惨死诏狱的元凶,那真正执棋、翻云覆雨的黑手,依旧高踞在那座森严的皇城深处,稳坐钓鱼台。他前世的冤,今生的恨,皆系于此。
“岳祠…”林晏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也在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光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地宫深处,那些血…那些枉死的人…还有祭坛上……”他顿了顿,仿佛在极力压制某种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这辈子,怕是忘不掉了。” 那不仅仅是记忆,更是一种烙印,一个象征。象征着他们踏入的深渊,有多么黑暗。
余尘抬起眼,望向林晏。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眼眸,此刻映着灯火,竟透出一种林晏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疲惫与深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攫住了林晏的心脏。他想起了祭坛上,那决然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想起了余尘在审讯室中,如何将那些致命的线索串联成网,冷静得令人心悸,却也孤独得令人窒息。
“余尘,”林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决心,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余尘,“祭坛上,你说…‘害你至深的旧案’…那究竟是什么?”他问得极其小心,仿佛怕惊飞一只易碎的蝶,“是岳祠案牵连的旧事?还是…更早?比我们知道的…更深?”
终于来了。余尘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杯中平静的茶汤,因这细微的力道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沉默着,目光从林晏急切而担忧的脸上移开,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前世诏狱的阴冷潮湿,铁链的冰冷刺骨,那碗汤药穿肠蚀骨的剧痛,还有眼前之人前世那张冰冷无情的脸……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撕扯。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孤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终于,余尘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从灵魂深处艰难地剥离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与…荒诞。
“若我说…”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种苦涩至极的东西,目光重新落回林晏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藏着整个宇宙的谜团与风暴,“…是前世呢?”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
“若我说,你我之间,隔着一段你全然不知的、血海深仇的前世?”余尘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重锤,狠狠砸在林晏的心上,“在那段早已被遗忘的时光里,你,林晏,曾亲手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桩‘害我至深的旧案’,最终断送我性命的…正是你最信任的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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