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夜晚,雨水如同一位缠绵悱恻的客人,悄然降临。它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有无尽的话语想要诉说,却又被这寂静的夜所掩盖。这雨,无孔不入,它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渗透进青石板路面的每一道缝隙,将白日里蒸腾的暑气凝结成一层湿漉漉、沉甸甸的雾气。
这雾气,如同薄纱一般,悬浮在半空,轻轻地缠绕着街巷。它似乎有着自己的生命,缓缓地流动着,与雨水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朦胧而神秘的画面。雨水和夜雾相互交融,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靠近太学西侧那处僻静小院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小院,平日里就显得格外宁静,此刻在雨水和夜雾的笼罩下,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雨滴打在院墙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仿佛是小院在轻声叹息。夜雾弥漫在院子里,使得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偶尔透出的一丝灯光,才让人感觉到这里还有些许生气。
空气里,一股极其不祥的气息正顽强地穿透这浓得化不开的水汽。那是皮肉被彻底烧焦后的恶臭,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油腻感,又混合着另一种奇异的、近乎尖锐的甜腻香气,丝丝缕缕,纠缠不清,像是腐烂的鲜花强行插在焦炭之上。这气味盘踞在院子上空,沉甸甸地压下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院门洞开,惨白的气死风灯被衙役们高高挑起,在湿冷的夜风中摇晃,将那微弱又固执的光晕,硬生生地刺入院内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核心。光晕所及之处,景象宛如炼狱一角。
庭院中心,青石板被粗暴地掘开,新翻出的泥土湿漉漉地泛着黑光。就在这坑穴中央,一团蜷缩、焦黑、彻底碳化的人形物体凝固在那里。四肢扭曲着,以一种绝非自然死亡所能形成的怪异角度,紧紧蜷抱在胸前,如同献祭的羔羊,又似承受了无尽痛苦的胎儿。头颅微微扬起,下颌骨清晰地暴露在焦黑的皮肉之外,那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向铅灰色的、雨幕低垂的天穹,无声地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极致恐惧与痛苦。
天空中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如注般倾泻而下,无情地冲击着地面上那具已经被烧焦的骸骨。雨水像凶猛的洪流一般,毫不留情地冲刷着这具焦骸,仿佛要将它彻底抹去。
在这无情的冲刷下,焦骸原本黢黑的表面开始出现一道道浑浊的细流,这些细流如同蜿蜒的小蛇一般,顺着骸骨的轮廓缓缓流下。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水流,然后渗入到泥土之中。
这一幕让人毛骨悚然,更增添了几分阴森和污秽的感觉。而在尸体周围的青石板和泥土上,还残留着大片大片泼溅开来的暗褐色痕迹。这些痕迹并没有被雨水完全洗净,它们依然醒目地存在着,仿佛是那场可怕的焚烧事件的见证者。
这些暗褐色的痕迹,其实是血液在被高温瞬间灼干、碳化后留下的印记。它们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一般,毫无生气地附着在青石板和泥土上,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焚烧前那惨烈的一幕。
大理寺丞余尘站在坑穴边缘,雨水顺着他那身深青色官袍的宽袖和前襟不断滑落,洇开深色的水痕。他身形挺拔,面容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过于冷峻。然而,这份冷峻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正在无声地翻涌、撞击。他微微垂着眼,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寸寸地刮过那焦黑的尸骸,掠过那些扭曲的姿势,掠过那些浓稠如墨的喷溅血迹,最终,死死钉在焦尸暴露出的、被刻意剖开又烧灼过的左胸位置——那里,本该是心脏所在之处,如今只剩下一个狰狞的空洞,边缘的皮肉和骨茬在高温下卷曲、炭化。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流猛地从尾椎骨窜上,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狠狠一攥!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竟与记忆深处某个被血与火反复炙烤的噩梦碎片,严丝合缝地重叠起来!
不是相似。
是复刻!
那桩案子……那个代号……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了他前世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梦魇——“天火案”!
嗡——!
颅腔内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骤然一黑,无数破碎、凌乱、带着灼人高温和刺鼻血腥味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炸裂开来!扭曲的火焰、凄厉的惨叫、同样姿势蜷缩的焦尸、还有……一张模糊不清、却带着极致怨毒与疯狂的面孔一闪而过……尖锐的耳鸣声瞬间淹没了周遭所有的雨声、人语声。余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张素来沉稳如古井的面容,血色瞬间褪尽,苍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点颜色。他下意识地抬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死死按住了突突狂跳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即将撕裂头颅的剧痛强行压回去。
“余大人?”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如同穿透迷雾的冰锥,及时地、清晰地在他身侧响起。
余尘猛地吸了一口气,湿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焦臭与甜腻异香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翻涌的眩晕,缓缓放下手,侧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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