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余尘姑娘所言,‘砚底霜’之性状、毒性、发作时辰,乃至验毒之法,皆言之凿凿,逻辑严密,闻所未闻。”青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余悸,“尤其是……她断言此毒银针验之无用,需遇火炙烤方有腥气……这与州府那边刚刚加急传回的、周仵作私下试验的结果……竟分毫不差!”
林晏摩挲玉佩的动作微微一顿。
“周炳那边……确认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目光却锐利地抬起。
“是。”青梧用力点头,脸上也带着震撼,“周老亲验,赵万金指甲缝中刮下的粉末,以寻常银针试之,确无异状。后用文火隔器缓缓炙烤,不多时,便有极淡的、类似铁锈混着鱼腥的怪异气味散出,与余尘姑娘所言‘遇火有腥气’完全吻合!周老惊愕万分,直言此等手段闻所未闻!”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林晏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卷《异物志》,修长的手指划过冰冷的纸页。一个卑微的杂役少女,竟比州府积年的老仵作更早、更精准地洞悉了连典籍都未曾记载的剧毒秘密?这绝非巧合,更非侥幸!
他眼前再次浮现出余尘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那双盛满惊恐和懊悔的眼睛,以及……在那之前,那如同绝世名剑出鞘般、令人屏息的锐利锋芒!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身上激烈碰撞,撕裂出巨大的谜团。
“她绝非普通的孤女杂役。”林晏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她背后……定有惊天之秘。”他指节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青梧。”
“属下在!”
“动用我们在州府,乃至更远地方的所有暗线,”林晏的眼中寒光一闪,那温润如玉的表象下,属于世家公子的凌厉与掌控力展露无遗,“给我彻查两件事:第一,‘砚底霜’!此物源头、特性、可能的流散途径、何人会持有使用!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线索!第二,”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查余尘!从她入青州城开始,不,从她出现在人前开始!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我要知道,她究竟是谁!”
“是!公子!”青梧肃然应命,没有丝毫犹豫。
“另外,”林晏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眼神变得幽深难测,“盯紧她。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但……不可惊扰。”
青梧再次躬身:“属下明白!”
书房内重归寂静。林晏独自坐在案后,指尖停留在那卷《异物志》冰冷的书页上,久久未动。烛火跳跃,在他俊逸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枚羊脂玉佩在他掌心被握紧,温润的触感下,是冰凉的坚硬内核。
余尘……这个名字,连同她那撕裂般的惊惶与深藏的锋芒,此刻已牢牢占据了他思绪的核心。这桩扑朔迷离的赵万金案,因为这少女的出现,陡然掀开了更深的、也更危险的帷幕。而她本身,就是这迷局中最关键、也最诱人的谜题。
窗外,夜色如墨,悄然四合。一场无声的风暴,正以这小小的“静思斋”为起点,悄然向更广阔的黑暗蔓延开去。
狭窄的杂物间里,没有点灯。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包裹着蜷缩在冰冷板床角落的余尘。窗外,惨淡的月光费力地挤过窗棂的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扭曲惨白的光痕,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更添了几分鬼魅般的凄清。
余尘抱紧双膝,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手臂上,被指甲掐出的弯月形血痕已经干涸凝结,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恐惧并未因远离了林晏而消散,反而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无限膨胀、发酵。暴露的阴影如同巨大的、无形的磨盘,沉重地碾压着她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灭顶的窒息感。她仿佛能看到林晏那双深沉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探究着,算计着……还有那书架后无形的目光,冰冷而充满审视……
但比这恐惧更折磨人的,是那撕裂灵魂的混乱。
前世模糊却刻骨的记忆碎片——冰冷的囚室、刺鼻的血腥、绝望的嘶喊、还有那双高高在上、漠然俯视的冰冷眼睛——它们带着地狱的寒气,一遍遍冲击着她的意识。每一次冲击,都让她浑身冰冷,如坠深渊。
可紧接着,今生的画面又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藏书阁里,她被刻薄学子刁难时,林晏轻描淡写的一句解围;回廊下,他递来素帕时,那声低沉的“你指尖在抖”;甚至是他平日温润如玉、待人有礼的侧影……这些画面带着一种陌生的、让她惶恐的暖意,像细小的针,试图刺破那层由前世仇恨构筑的冰冷壁垒。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余尘痛苦地将脸埋进膝盖,声音嘶哑破碎,在死寂的房间里低低回荡,如同绝望的呓语,“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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