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江南临渊阁…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沉死死地盯着那张在雨伞下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的脸,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骇然而急剧收缩。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那血腥味混合着雨水冰冷的味道,刺激着他濒临失控的神经。
不能动!不能露馅!他现在是叶沉!一个微不足道的寒门学子!绝不能引起这个人的丝毫注意!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和惊惧狠狠压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他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那道探究的目光,身体因为强自压抑而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林…林师兄!”撞人的锦衣少年显然认得伞下之人,脸上瞬间堆起了谄媚的笑容,先前的跋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敬畏和巴结,“没什么没什么!是这小子自己走路不长眼,挡了道还差点摔下去,反赖我撞他!惊扰林师兄了!”
锦衣少年急于撇清关系,声音带着刻意的讨好。
伞下的青年——林晏,闻言微微挑了挑眉。他并未理会锦衣少年的辩解,目光依旧落在低垂着头、浑身紧绷、左手还在不断滴血的叶沉身上。少年那过分压抑的颤抖和周身散发的、近乎绝望的冰冷气息,与这“意外失足”的解释显得格格不入。
“哦?”林晏的声音依旧清朗温和,听不出喜怒,只是那墨玉般的眸子里,探究的意味更深了一层。他撑着伞,从容地向下走了两级台阶,停在叶沉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距离不远不近,既显得关切,又保持着世家子弟应有的矜持距离感。
油纸伞微微前倾,替叶沉遮挡住一部分冰冷的雨丝。
“这位同窗,伤得可重?”林晏的声音很自然地放低了些,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关切,“石阶湿滑,失足也是常有之事。不过,你这手上的伤,还是尽快处理为好。书院有备应急的金疮药,就在前面‘静思亭’内。”他抬手指了指石阶上方不远处,一座掩映在古木丛中的飞檐小亭。
叶沉的身体在林晏靠近的瞬间绷得更紧了。那清冽温润的声音,此刻听在耳中却如同毒蛇吐信。伞沿投下的阴影笼罩着他,带来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迫感。他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极其淡雅的,似乎是某种冷冽松香混合着干净书卷气的味道。
这气息,陌生又遥远,却让前世刑场上那刻骨的冰冷和绝望感疯狂翻涌!
他死死低着头,视线死死钉在石阶上那一小滩被雨水不断冲刷、却依旧刺目的血迹上。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极其轻微地、几乎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如同风中颤抖的落叶。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遮掩了他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啧,林师兄跟你说话呢!聋了还是哑了?”锦衣少年见叶沉如此“不识抬举”,又急于在林晏面前表现,立刻上前一步,语气不善地呵斥道,伸手似乎想推搡叶沉。
“李鹏。”林晏的声音依旧不高,甚至带着点温和的笑意,但语气却陡然转淡,如同温玉骤然覆上了一层薄霜。
仅仅一个名字,那锦衣少年李鹏伸到一半的手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惧色,讪讪地退后一步,再不敢多言。
林晏的目光重新落回叶沉身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冷意只是错觉。他看着少年因低头而露出的、一段苍白脆弱的脖颈,和那依旧在滴血的、紧紧攥成拳头的左手。少年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青衫,湿透后紧贴着单薄的身躯,更显出一种近乎倔强的孤弱。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晏心底漾开一丝微澜。是怜悯?是好奇?还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被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疏离所勾起的探究欲?
他见过太多寒门学子的窘迫和渴望,却从未见过如此……死寂的眼神。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也不该属于这个场景的沉重东西。
“静思亭就在前面拐角,药在亭内石桌下的木匣里。”林晏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处理一下伤口,莫要误了后面的考校。”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叶沉紧攥的、滴血的左手,又补充了一句,“‘净心阶’虽考心性,但书院亦重‘仁心’。带伤应试,非智者所为。”
说完,他并未再多停留,撑着那把墨竹伞,步履从容地绕过叶沉和李鹏,继续拾级而上。月白色的衣袂在雨雾中飘动,背影挺拔如竹,很快便消失在石阶拐角处,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冷冽松香,萦绕在潮湿的空气里。
直到那压迫感十足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叶沉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骤然一松,几乎脱力。他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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