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响起细密的水流声，古月将刚从活水缸捞出的鲈鱼放在描金缠枝纹的青花鱼盘里。他指尖轻叩鱼腹，听着空洞的回响确认鱼的新鲜度，随后执起一把柳叶刀，刀锋如游龙般在鱼背划出均匀的菱形花刀。刀刃切入鱼肉的瞬间，细密的肌理间渗出透明的汁液，带着海水特有的清冽气息，仿佛能看见这条鱼清晨还在浪涛间穿梭。烩鱼讲究两煎两炖他对着凑过来的林小羽解释，刀刃在半空划出优美弧线，第一遍煎皮定形，要像雕琢玉器般把握火候；第二遍烩汤入味，得让调料与鱼肉慢慢对话。这就像你们设计游戏关卡，节奏要张弛有度，细节里藏着玄机。林小羽听得入神，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着这些独特的烹饪哲学。
周明靠在刷着朱漆的厨房门框上，看着古月将竹篮里的鲜豌豆倒入竹筛。翡翠般的豆粒在水流下欢快翻滚，褪去绒毛的豆粒在瓷白的水槽里跳跃，泛起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这场景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的铜锁——那年他不过七八岁，蹲在张奶奶家篱笆外，望着藤蔓上饱满的豌豆垂涎三尺。偷摘的豆荚还没捂热，就听见外婆气急败坏的喊声。竹笤帚扬起的风掠过耳畔，他却记得最后外婆洗净那些带着泥土的豌豆，和钓来的鲈鱼一起放进砂锅里。咕嘟咕嘟的炖煮声中，蒸汽模糊了外婆眼角的皱纹，却让碗里的豌豆绿得耀眼，鱼汤白得像月光。此刻鼻腔里飘来的淡淡豆香，竟与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周哥，你眼睛怎么红了？陈雨欣递过印着紫藤花的纸巾，指尖微微发颤。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古月手中的鲈鱼，瞳孔里倒映着跳动的火苗，我想起我妈做鱼时，总说豌豆开花鲈鱼肥。以前她会把鱼籽挑出来煎得金黄，说小孩子吃了变聪明...话音戛然而止，她别过头去擦拭眼角，发梢掠过的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叹息。
案板上，古月的手腕轻抖，青瓷瓶里琥珀色的料酒顺着鱼腹的菱形花刀蜿蜒渗入，在鳞片间凝成细小的金珠。他特意将老姜斜切成蝉翼薄片，葱白挽成松松的结，错落有致地铺在鱼身下，像是给这条即将涅盘的食材铺上了华贵软垫。白胡椒粉从骨质研磨器中簌簌落下，在鱼身勾勒出银河般的纹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庖丁解牛般的韵律感。
尝尝？古月忽然转身，指尖捏着三颗裹着晨露的青豌豆。周明接过时，触到他掌心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豆粒咬破的瞬间，清甜的汁水混着微微的青涩在味蕾炸开，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外婆家的后院，蝉鸣穿透梧桐叶，竹编簸箕里堆满新剥的豌豆，外婆布满皱纹的手正将滚烫的豌豆糕塞进他手里。
餐馆落地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陈宇轩晃了晃威士忌杯，冰块与杯壁碰撞出清越的声响，七彩光晕在亮黄色丝绸衬衫上流转。这位身着意大利高定的投资人挑眉问道：年轻人，你们做的游戏叫什么？话音未落，赵天宇已经像变魔术般掏出平板，《星芒渔场》的demo界面随之亮起——像素鲈鱼摆动着缀满糖霜的鱼尾，背景音效里除了豌豆剥壳的沙沙声，还混着柴火噼啪、油锅滋啦的交响乐，将虚拟厨房的烟火气渲染得栩栩如生。
就是这个！周明突然抓住平板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外婆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她就算变成鱼也要守着我记忆里的味道...喉间涌上的酸涩让他说不下去，眼泪滴在平板屏幕上，晕开了像素鲈鱼的鳞片。陈雨欣的手掌轻轻拍着他颤抖的后背，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试图将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回去——她分明记得，外婆最后那碗鱼汤里，也漂着这样青绿的豌豆。
古月将裹着玉米淀粉的鲈鱼轻轻滑入铁锅，橄榄油在高温下泛起琥珀色的微光。鱼肉与锅底接触的瞬间，声如同奏响了一曲美食交响乐，鱼皮沿着细密的花刀迅速蜷缩，金黄的色泽如金色的绸缎般缓缓铺展，裹挟着海洋气息的焦香与橄榄油的醇厚，渐渐在厨房弥漫开来。
林悦半蹲着身子举着手机录像，镜头却不时扫过周明泛红的眼眶：房东老板，你说味觉记忆是不是刻在DNA里？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我每次闻到花椒味，就想起我爸在厨房打麻将的样子。那时候他总说要给我露一手，结果每次都是妈妈掌勺。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与遗憾。
严格来说，应该是刻在突触里。苏瑶端着刚出炉的蒜香面包从烤箱旁走来，面包上融化的黄油正顺着裂纹缓缓流淌，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她发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像是戴上了一层细碎的珍珠，神经递质会把味道和回忆打包存储，就像你们游戏里的存档点。她将面包轻轻放在周明面前，目光温柔，我猜你外婆的存档点，就在这锅鲜豌豆烩鲈鱼里。那些藏在鱼肉里的故事，都会随着这香气慢慢浮现。
铜制汤勺沿着砂锅边缘搅动，浓稠的高汤泛起细密的涟漪，蒸腾的热气裹着白芷与香叶的辛香在鼻腔炸开。古月将煎至表皮酥脆的鲈鱼贴着锅壁滑入汤中，热油激发出的焦香瞬间与高汤的醇厚交融，乳白的汤汁咕嘟着漫过鱼身，将点缀其间的新鲜豌豆染成半透明的翡翠色。几片老姜在漩涡中沉浮，葱段舒展着蜷曲的茎叶，仿佛在演绎一场无声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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