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一点点渗透进这间破败的出租屋,将白日的艰辛与混乱悄然掩盖,却又赋予了它们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形态。
晚饭是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度过的。林秀雅热了中午剩下的粥,又艰难地炒了一小盘看不到什么油星的青菜。林小梅似乎还沉浸在丢失芦花鸡的悲伤里,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着饭,偶尔抬起眼皮,偷偷瞥一眼坐在轮椅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陈磊,眼神里带着残留的怯意和一种孩子气的困惑。
陈磊吃得很少。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每一次吞咽都异常艰难。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带着狡黠眼神的推人身影,与眼前这个抽泣着丢失了鸡的小女孩的脸,不断交错、重叠,又强行分离,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和更深的迷茫。他无法确定那惊鸿一瞥的记忆碎片是否真实,更无法将“凶手”这个词与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可怜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林秀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问。她只是默默地收拾了碗筷,又依靠手臂的力量,艰难地将自己挪到里屋,照顾那位生病的老人洗漱、吃药。从门缝里隐约传来她轻柔的安抚声和老人含糊不清的嘟囔。
陈磊被安置在靠近门口的一片区域。这里白天似乎是活动的地方,晚上则成了他的“卧室”。林秀雅和小梅睡在里屋,和那位生病的老人一起。她为他铺了一张简陋的折叠床,床上是洗得发硬、却带着皂角清香的薄被。
“家里地方小,委屈你先睡这里。”她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此刻,陈磊就蜷缩在这张狭窄而坚硬的折叠床上。右腿的石膏在黑暗中像一块巨大的顽石,沉甸甸地压着他,带来持续不断的闷痛。但这物理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混乱与不安的万分之一。
屋外,老旧的街巷终于彻底沉寂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狗吠。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和肮脏的窗玻璃过滤,只在室内投下几块模糊的、青灰色的光斑,勉强勾勒出桌椅灶台扭曲的轮廓。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霉味和中药味的气息,在夜晚变得更加浓郁,仿佛拥有了实质,沉甸甸地压迫着人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磊的意识因为疲惫而渐渐模糊,即将被睡意俘获的边缘——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呻吟,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寂静,钻入了他的耳膜。
那声音来自里屋。
是林秀雅的声音。
压抑到了极致,仿佛是从紧咬的牙关缝隙里,被巨大的痛苦硬生生挤压出来的。短促,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
陈磊的睡意瞬间消散,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拉长。除了他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四周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呻吟,只是他极度疲惫下的错觉。
然而,就在他刚刚松懈下来的下一秒——
“嗯……”
又一声!
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些,依旧极力压抑着,尾音却带着无法控制的、痛苦的颤栗。紧接着,是布料与被褥细微的摩擦声,似乎是她正在床上艰难地挪动身体,试图寻找一个能稍微缓解痛苦的姿势。
陈磊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攥紧。
他猛地想起了白天看到她爬行时那晃动的、枯瘦的双腿,想起了她脚踝上那片深紫色的、刺目的瘀伤。
这呻吟,是因为腿吗?是因为瘫痪带来的后遗症?还是……那瘀伤之下,隐藏着更严重的、他尚未知晓的创伤?
白天的她,是那样坚韧,那样沉默地承受着一切,努力在他这个“陌生”的丈夫面前,维持着一种摇摇欲坠的平静和秩序。她忙碌,她安抚女儿,她照顾生病的老人,她将所有的艰难和痛苦都死死地压在心底,只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才允许自己流露出哪怕一丝丝的脆弱。
而这夜半无人时的呻吟,就是那坚固外壳下,无法完全掩盖的、真实痛苦的裂缝。
每一声音隐,都像一把小锤,重重敲击在陈磊空洞的心上。那股莫名的、强烈的愧疚感,再次汹涌地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躺在这张陌生的折叠床上,听着里屋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声响,感觉自己像一个卑劣的窃听者,却又无法挪动分毫,更无法出声安慰。
他算什么丈夫?算什么男人?让自己的女人在深夜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而自己却像一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连记忆都丢失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像藤蔓般缠绕住他,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声稍微响动,似乎是林秀雅试图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随即又是一声更加压抑的、带着挫败感的痛哼。
陈磊再也躺不住了。
他咬紧牙关,用左臂强撑着身体,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折叠床上坐了起来。右腿的石膏碰到地面,传来一阵钝痛,让他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靠在床沿,喘息了片刻,等那阵眩晕感过去,才摸索着,抓过了靠在床边的那副简陋的木质拐杖——这是林秀雅白天为他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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