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再压一块石头。”
惊蛰蹲在院角，指挥柳枝和翠柳加固被台风掀歪的鸡窝，这都几天了，房子还在休整。
她手里捏着几根新削的竹片，利落地插入松动的篱笆缝隙。
女女趴在她背上的布兜里，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她娘汗湿的鬓发。
堂屋门口，陈伯靠着竹椅，受伤的胳膊搁在扶手上。
萧晴蹲在他脚边的小火炉前，小心翼翼地扇着蒲扇，炉子上药罐正咕嘟咕嘟冒着白气。
“晴丫头，火不用太大，文火慢煎才好。”陈阿伯眯着眼，“这接骨草配土三七，得熬足一个时辰，药性才出得来。”
“知晓了，陈伯。”萧晴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往炉里添了根细柴。
她今日穿了身半旧的鹅黄衫子，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细白的手腕。
在沈家这几日，她已习惯了这些粗活，她也不再是以前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了。
灶间传来碗碟轻碰的声响，小满娘现在正在备早饭。
谷雨拄着拐杖挪到灶间门口：“阿娘，今早还有蕹菜粥么？”
“有，昨日阿旺阿婶送来的那把嫩蕹菜，我切碎了和米一起熬的。”小满娘掀开锅盖，热气蒸腾而上，“你去唤你三姐，她一早又去田里了。”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满卷着裤腿赤着脚走进来，小腿沾着泥点，手里提着个湿漉漉的竹篮，里面几尾巴掌大的鲫鱼还在扑腾。
“后溪水退了些，石头缝里摸到的。”她将篮子递给迎上来的柳枝，“中午炖个汤，给陈伯补补。”
小草好奇地凑过来看：“小满姐姐，这鱼这般小也能吃？”
“岭南溪里的鲫鱼本就这般大，胜在鲜甜。”小满舀了瓢井水冲脚，看向萧晴，“晴妹妹今日气色好些了，前日淋雨没着凉吧？”
“没呢，我饮了姜汤。”萧晴颊上微红，忽忆起一事，“对了，我娘说今日周秀才家要来商议租契细款，她巳时便过来。”
小满暗自掐算时辰。
城西那片荒地开垦已近十日，五户人家起早摸黑，已清出近半。
昨日她去看时，最早翻整妥帖的两亩地，已撒下苋菜与胡荽籽，这两日若能出苗，月底前或能收一茬嫩叶。
“三姐。”谷雨拄着拐杖走近，压低声音，“方才货栈的阿土来过，说县衙那边……还是没消息。”
小满洗脚的动作顿了顿。
距货栈被劫已过去半月，县衙起初还遣了两个差役来问话，后来便杳无音讯。
她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说破，只道：“晓得了。饭后我去货栈盘查库存，前日收的那批风倒木的沉香片该翻晒了。”
早饭摆在廊下的矮桌上。
一盆蕹菜粥，一碟酱渍酸芋梗，几个蒸芋头，还有昨夜剩下的半盘炒笋干。
陈伯的药罐还在咕嘟，那股略带苦辛的草药味混进饭食香气里，竟有种奇异的安稳感。
众人围坐，萧晴主动给陈伯盛了碗粥，又给女女喂了小半勺米汤。
小草挨着小满坐，小手捧着芋头小口啃食，眼睛却盯着篮子里还在动的鱼。
“阿姐，鱼汤能放姜么？”小草仰头问。
“能，放姜去腥。”小满给她擦擦嘴角，“下午让柳枝姐姐炖，给你留鱼眼睛吃。”
“我也要鱼眼睛！”女女在惊蛰怀中挣动。
一桌人都笑起来。
饭毕，小满正要收拾碗筷，院门外忽闻急促脚步声，伴着爽朗的女声：“小满！！可在家里？”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靛蓝俚锦短衣，深色长裤的身影，已旋风般卷进院中。
正是金花，她头上包着同色头帕，额发被汗浸湿贴在额角，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背上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
“金花？”小满又惊又喜，“你从电白回来了？阿远哥何在？”
“阿远在铺中脱不开身！”金花放下褡裢，接过阿母递来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了半碗，抹了把嘴，方喘匀气息，“我搭了艘清早从电白出发的货船，一路顺水，晌午前便赶回来了！有要紧事跟你们商议！”
她边说边解开褡裢，掏出几个油纸包，一股混杂着芝麻，香料与面食烤炙后的焦香气顿时散开。
“快尝尝！电白如今最时兴的吃食！”
油纸包里是几块黄澄澄，撒遍白芝麻的饼子，约莫巴掌大，厚实，边缘烤得微焦。
另有一包是些深褐色小指头大小的块状物，闻着有股特殊的碱味。
“这叫‘胡饼’，北地传来的做法。”
金花掰开一块，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面皮，“用炉子烘烤而成，虽硬实些，却顶饿，越嚼越香！咱们船上做工的店伙都爱买这个，揣怀里两天不坏。”
她又指着那些褐色块状物：“这是‘碱块’，发面所用。电白如今开了好几家面食铺，都缺这个。还有这包。”
她掏出另一个小布袋，倒出些浅黄色的细小颗粒，“这是胡麻籽，北人食汤饼时爱撒这个，亦可榨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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