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归义坊……
与竹枝巷的清幽雅致不同,位于归义坊的这座宅邸,占地明显更为广阔,气度也截然不同。
高大的青砖院墙,朱漆大门上镶嵌着锃亮的兽首铜环,门楣高阔,透着一股沉稳的威势。这里是黑石峒在长安经营多年的一处产业和落脚点,兼具商栈与居所的功能。前院是账房、库房和接待客商的厅堂,后院则是主人起居的院落。
后院正房,陈设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俚人特有的粗犷与实用气息。厚重的楠木家具,墙上挂着兽皮和造型古朴的弓刀,角落里甚至有一个小小的、用于祭祀祖先和图腾的祭台,香炉里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南方山林特有的草木熏香。
郎岩独自坐在窗前的交椅上,窗外是一方精心打理的小庭院,几竿修竹,一池浅水,倒也有几分雅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他手中,正握着一支发簪。
那簪子通体由温润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簪头并非繁复的花鸟,而是几朵小巧玲珑、栩栩如生的桂花。花瓣层叠,蕊心微吐,仿佛能闻到那清冷的甜香。玉质纯净无瑕,雕工精湛,每一处转折都圆润流畅,显然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不菲。这是他离峒前,特意请族中手艺最好的老匠人,选用最上等的玉料,精心打磨的。玉质温润,恰似她的坚韧;桂花清雅,暗合她名字里的“小满”节气,更寄托着“蟾宫折桂”的期许——既是对谷雨的,或许……也有那么一丝隐秘的、对她能在长安立足的祝愿。
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细腻的簪身,眼神深邃,仿佛透过这冰冷的玉石,能看到那个在开云大山救他时的勇气、在岭南山林中坚韧求生、在船上面对危险时苍白却倔强的身影。这支簪,本该在她及笄那日送出,成为她绾起青丝的见证。可如今……它只能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边。他将簪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一个同样质地上乘的锦盒中,盒内衬着柔软的深蓝色丝绒。盖子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也关上了某些未曾宣之于口的心思。或许,没有或许了。他起身,将锦盒收入内室一个上锁的抽屉深处。
城东,崇仁坊,萧府
与郎宅的异域风情不同,萧府是典型的京畿官宦人家府邸。庭院深深,飞檐斗拱,抄手游廊连接着各处院落,假山池沼点缀其间,处处透着汉家官邸的规整。
此刻,萧翊正一脸生无可恋地歪在自己书房的软榻上。他面前摊着一本棋谱,手里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几枚玉质的投壶箭矢,时不时朝着角落的铜壶抛一下,准头奇差。
“唉……”又是一声长叹。他被禁足了!罪魁祸首就是他那位最近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娘亲——萧夫人。
起因很简单,萧夫人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在她眼里就是老大不小,却依旧一副吊儿郎当、对终身大事漠不关心的模样,急得不行。尤其是前几日,京中几位交好的夫人聚会,人家不是炫耀新添的孙儿,就是谈论哪家闺秀待字闺中,只有她,提起儿子就叹气。于是乎,萧夫人痛定思痛,决定亲自出马,为儿子“觅得良缘”。
这几日,她带着同样热衷于交际、且颇爱显摆新得首饰衣裳的女儿萧晴,马不停蹄地穿梭于各府之间,名为“走动”,实为“相看”。
萧翊对这种刻意的安排烦不胜烦,试图反抗了几次,结果就是被萧夫人以“不孝”、“不懂事”、“让为娘操碎了心”等罪名,直接禁足在家,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好好想想终身大事”!
“烦死了……”萧翊把箭矢往榻上一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一点都不想娶那些被规矩框得死死的、说话做事都像拿尺子量过的大家闺秀。正郁闷着,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少爷!少爷!” 福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萧翊眼睛一亮,瞬间从榻上弹坐起来,一扫刚才的颓废,腰板挺得笔直,脸上也恢复了平日那种懒洋洋却又带着点玩味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进来。”
福安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奔波后的红晕,规规矩矩地行礼:“少爷,小的回来了。沈小姐和沈公子已经平安接到‘静园’,安顿好了!”
“哦?到了?”萧翊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嘴角自然而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嗯,路上可还顺利?没出什么岔子吧?”
“回少爷,挺顺利的。就是进城盘查时,守门的官爷盘问得细了些,小的按您的吩咐,都打点好了。”福安连忙回答,又补充道,“沈小姐起初对春杏很是推拒,觉得不习惯被人伺候,小的好说歹说,搬出夫人和体面,又赶上沈公子口渴,春杏机灵,这才把人留下。看情形,沈小姐虽然拘束,但春杏那丫头嘴甜手快,应该能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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