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峒。
夕阳的余晖给险峻山崖下盘踞的寨子披上一层暖金色,吊脚楼依山而建,粗犷的木石结构透着俚人特有的悍勇气息。
郎岩正将一把打磨得寒光闪闪的短刀插入腰后皮鞘,准备趁天色未暗透去后山查看新发现的几处山泉眼。寨门处突然其来的动静让他脚步一顿。
只见寨门守卫引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衫,头上压着一顶宽大的竹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形瘦削却异常挺直,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与周遭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如同一条无声滑入草丛的蛇。
郎岩浓黑的剑眉瞬间拧紧,眼神锐利地扫向那人。他认得这身打扮,或者说,他认得这种刻意低调却掩不住危险的气质。这人不是黑石峒的,甚至不像寻常俚人。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守卫引路的方向,并非峒主居所,也非议事厅,而是朝着寨子西侧,他那位同父异母、心思深沉的庶出四弟——郎坤的吊脚楼方向!
郎岩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郎坤的生母是另一个小峒寨的峒主之女,嫁过来后一直不太安分,连带着郎坤也总有些鬼祟行径,与黑石峒主流格格不入。这灰衣人……
他看向紧随其后的护卫巴隆,一个眼神交汇,巴隆便心领神会。巴隆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对着寨墙阴影处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极快地做了个复杂的手势。
几乎是手势落下的瞬间,那阴影里一个原本蜷缩着仿佛在打盹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弹射而起,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吊脚楼交错的阴影深处,朝着灰衣人进入的方向潜行而去。
郎岩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被引入郎坤居所的灰影,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他加快脚步,大步流星地朝寨门外走去。
再不走,等贝莎听到他回来的风声找过来,又是一场让他头疼欲裂的纠缠。那女人表面温婉,实则心思深沉,最擅长用绵里藏针的话和看似关切实则打探的眼神来烦扰他,尤其喜欢旁敲侧击地打听小满的事。郎岩烦透了这种虚伪的周旋,更不想听她话里话外对小满的贬损。惹不起,躲为上。
他身影刚消失在寨门外蜿蜒的山径尽头,一个穿着素雅俚锦、发髻梳得一丝不乱、面上带着恰到好处温柔浅笑的女子便娉娉婷婷地走到了郎岩方才站立的地方。
正是贝莎。她看着空荡荡的寨门,脸上那抹温婉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阴霾,快得如同错觉。她抬起手,优雅地理了理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指尖的力道却微微透出僵硬。
“阿岩哥哥又去忙了呀…”她轻声自语,声音柔美动听,仿佛带着无限的体贴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她目光流转,看似随意地扫过寨子深处郎琨居所的方向,又很快收回,最终落在了不远处那座属于郎岩亲妹妹、峒主之女达娅的精美吊脚楼上。贝莎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无懈可击的亲和力,莲步轻移,朝着达娅的住处走去。“既然见不到阿岩哥哥,那就去找达娅妹妹说说话吧。”
潭垌乡,沈家小院。
约莫申时末,用过晚食,岭南的夏日白还是昼依旧漫长,天光依旧大亮,只是西斜的日头收敛了几分毒辣,将院墙和竹篱笆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残留着饭菜的余香,也弥漫着一种白日里积攒下来的、尚未散尽的湿热。
小满收拾完碗筷,深吸一口气,对谷雨道:“谷雨,去请里正过来一趟,就说…家里有点紧要事商量。”
谷雨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小满娘抱着睡着的女女,脸上忧色未褪。陈伯坐在屋角的矮凳上,沉默地抽着旱烟袋,烟火明明灭灭,映着他布满沟壑、写满沧桑的脸。
不一会儿,里正跟着谷雨来了。他是个五十多岁、身材干瘦的老头,在潭垌乡颇有威望,为人精明,但也看重乡里利益。小满家每次卖豆腐豆乳,都要给他和阿远哥一份“份子钱”,这是当时小满为了能在村里站的稳些签下的。
“小满丫头,这么晚了,有啥紧要事?”里正进了堂屋,自己拖了张凳子坐下,目光扫过小满娘和陈伯,带着询问。
小满起身,先将院门仔细关上,插上门栓。堂屋里光线稍暗,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饭菜气、汗味和墙角悬挂的驱蚊艾草、香茅草的味道。几只漏网的蚊子还在不甘心地嗡嗡盘旋,徒增了几分沉闷和紧张感。
一家人围着那张旧木桌坐下。小满定了定神,开口道:“里正伯,是这样的。我琢磨着,想试着做点新营生。”她刻意避开了老周头的名字和河湾竹楼的一切,只讲“想法”。
“哦?啥营生?”沈茂才来了点兴趣。
“一是做糖块。”小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不是普通的糖霜,是加了果肉、或者野山姜汁、或者草药汁和其他的风味糖块,样子好看,味道特别,也方便携带存放。二是做虾酱,用河里的小虾米,加盐酒和香料发酵,咸鲜下饭,卖给船工苦力应该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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