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女女咿咿呀呀的、懵懂的声音在回荡。油灯的火焰不安地跳跃着,将墙上的人影拉得长长的,扭曲着。
小满娘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瞬间失去了生气的泥塑。过了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惊蛰的手,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浓重的夜色。她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温度:“屋里有晚食……热在锅里……叫小满……出来吃些……我……我出去一会……一会就回……” 她甚至没有看惊蛰一眼,脚步虚浮地走向院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轻轻合上。小满娘那瘦削、微微佝偻的背影,慢慢融入了门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影子,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茫然和无助。
惊蛰抱着女儿,看着母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泪水无声地再次滑落,滴在女女懵懂的小脸上。堂屋里,只剩下她和女儿,以及那盏在绝望中摇曳的孤灯。
小满的房间里。
她没有点灯。
黑暗中,她直挺挺地躺在自己那张铺着草席的硬板床上,眼睛睁得很大,空洞地望着有些发黑的茅草屋顶。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她感觉不到热,也感觉不到冷,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深潭里。
脑子里一片混沌的空白,又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吴伯的话反复在耳边轰鸣:“带去京城了……”“京城那么远……”“再也走不到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
她需要安静。她拼命地想要安静下来,想要思考。可是“京城”两个字像一个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黑色漩涡,吞噬掉她所有的思绪和力气。那么远……远到什么地步?她只在里正家那本破旧的地志上模糊地看到过“长安”的名字,旁边画着一条弯弯曲曲、长得看不到尽头的线。去一次要多久?听人说,骑马日夜兼程也要两三个月?坐牛车?坐船?走山路?半年?一年?甚至更久?路上会遇到什么?强盗?疾病?官府盘查?她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去?就算去了,京城那么大,人海茫茫,她又去哪里找二姐?那个买走二姐的主家,又是何等的高门大户?
希望……她一直紧握着的希望,那拼命磨豆腐、想方设法赚钱、和四时楼谈成生意的喜悦……此刻像被狂风卷走的沙堡,瞬间崩塌得无影无踪。
她以为只要攒够了钱,就能在春节前把二姐赎回来,姐妹团聚。可现在,二姐在京城。赎身的钱?恐怕连去京城的路费都凑不够!更别说在京城那种地方,赎一个被官家带走的奴婢,要花的钱恐怕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沉,沉入一个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尽头的深渊。喉咙里堵得发慌,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她想哭,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那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冰冷和黑暗。
窗外,夏夜的虫鸣不知疲倦地叫着,更衬得屋内死寂一片。那装着四时楼美食的荷叶包,那套萧翊强塞的精美文具,此刻都静静地躺在黑暗的角落里,失去了所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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