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陵的意识被金光揉碎的刹那,鼻腔先窜进一股焦糊味。
等他稳住身形,入目已是一片炼狱——大楚皇都的飞檐在火舌里扭曲,青灰色的城砖被烧得发红,脚下的每一步都能碾碎半片焦黑的甲胄,尸骸堆叠成山,有的还穿着镇北军的玄铁鳞甲,有的裹着宫娥的素罗裙,发间金簪在余烬里泛着幽光。
“朕焚十万生灵,只为炼一炉长生丹……有何不可?”
这道声音像冰锥扎进他耳骨。
陈九陵猛地抬头,只见朱雀高台之上,明黄龙袍翻卷如浪,萧景琰正将最后一捆浸油的木柴抛进烽火台。
火光舔着他苍白的脸,他眼尾的泪痣被映得发红,竟真像在笑。
“陛下!”陈九陵踉跄着冲过去,玄铁靴跟在焦土上擦出火星。
可他的手刚要触到那道龙袍身影,便被无形屏障撞得倒退三步——掌心火辣辣地疼,像被浇了滚油。
“证言未集,时空不认。”识海里突然响起回音狐残留的嗡鸣,“九碑锁真,魂言为证。”
陈九陵这才注意到脚下地面浮现的九块残碑。
每块碑面都裂着蛛网纹,刻着半截名字:“镇北军陈……”“归墟侯赵……”“司天监周……”最后一块碑的刻痕最浅,只描了个“萧”字。
他喉结动了动,咬破舌尖。
腥甜的血珠坠在第一块碑上时,石面突然泛起涟漪。
老瘸子的脸从波纹里浮出来——那是陈九陵幼时在镇北军伙房当杂役的养父,此刻他胸口插着半支箭,血浸透了粗布短打,手指在地上抠出血痕:“儿啊……调兵虎符七日前已被调包……宫里有人,要我们自己打自己……”
“不可能!”陈九陵攥紧破阵矛,矛尖在焦土上戳出深洞。
他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雪夜,二十万镇北军接到“勤王”急诏,却在太行山脚遇伏,连敌将的面都没见着便被乱箭穿身——原来根本不是驰援不及,是虎符被换,自家的箭簇捅进了自家兄弟的后背。
第二块碑泛着青灰。
陈九陵闭了闭眼,记忆里浮起母亲的脸。
她是医女,总在军帐里熬药,临终前还笑着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他:“阿煜乖,等打完仗,娘给你蒸糖糕。”一滴泪顺着他下颌砸在碑上,碑面突然裂开,归墟侯赵渊的密诏在光雾里展开,墨迹未干:“陛下已与北狄密约,开边关三道,换‘长生引’三卷……吾等宁死,不从逆诏。”
“逆诏?”陈九陵的指节捏得发白,“原来北狄的铁蹄不是闯进来的,是你亲手打开的关门!”他望着高台上仍在添柴的萧景琰,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第三块碑的裂痕里渗出铁锈味。
陈九陵将破阵矛插入碑缝,归心意随矛尖灌注——那是他在剑冢悟到的剑意,专破人心执念。
碑面突然炸开一团火光,是司天监的殉书生。
那人身披典籍,在崇文阁楼顶对他笑:“真正的虎符,在你兄长萧承煜手中……他被诬谋反,斩于校场……”
“兄长!”陈九陵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史书里那句“镇北将军萧承煜谋逆伏诛”,想起刑场上被蒙住眼的身影,想起自己跪在雪地里攥着染血的断剑——原来那不是叛将的头颅,是替他顶了罪名的亲兄长!
九块碑依次裂开时,陈九陵的手背青筋暴起。
第七块碑里,莫问机的密信在火中浮现:“臣领旨引敌入关,十万生民血祭,望陛下得长生,大楚永祚。”第八块碑里,宫娥的血书浸透泪渍:“夜禁后,三十车金棺入地宫,棺中不是珍宝,是婴孩骸骨……”
当第九块碑的光雾与前八道汇成龙形,所有碎片在陈九陵头顶炸开。
他终于看清了三百年前的真相——外敌入侵是戏,勤王遇伏是局,连他萧承煜“战死”的传闻,都是为了把真正的虎符藏进他的尸身。
九命玄棺不是复活器,是用十万怨魂炼长生丹的锁魂鼎;萧景琰不是被奸臣蒙蔽的昏君,是自导自演的疯帝!
“轰——”
金光突然炸成碎片。
陈九陵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置身于九口巨棺环绕的回廊中央。
最中央的金棺缓缓开启,萧景琰端坐其中,胸口的九棺母石像心脏般搏动,每跳一下,便有黑雾从石缝里钻出来,凝成“镇北军”“归墟侯”“司天监”的残魂,在半空发出无声的嘶吼。
“朕等你三百年。”萧景琰的声音比三百年前更轻,却像铁链缠上陈九陵的脖颈,“你看,九棺已全,十万魂血已足。只要你吞下这颗丹——”他摊开掌心,一颗血色丹丸浮在他手心里,表面流转着镇北军的玄铁纹,“大楚的国号就能刻进史书里,千秋万代。”
陈九陵盯着那颗血丹。
丹身半透明,隐约能看见里面有银甲碎片、宫灯流苏,还有半枚虎符——和他记忆里兄长腰间的那枚一模一样。
“来,儿子。”萧景琰伸出手,龙袍上的金线在母石的映照下泛着妖异的红,“完成你的宿命。”
陈九陵的破阵矛“当啷”坠地。
他望着萧景琰慈父般的笑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雪夜,他缩在伙房灶台后,听着外面的喊杀声,而八岁的小皇帝萧景琰正攥着他的手说:“阿煜哥哥,等打完仗,我带你去御花园看雪。”
此刻,那颗跳动的血丹里,突然传出极细的哭嚎——像极了镇北军老卒临终前的喘息,像极了归墟侯撞柱前的冷笑,像极了兄长被斩时,那声被黑布蒙住的“阿煜,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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