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的水浪在陈九陵耳畔轰鸣成战鼓,他踩着湿漉漉的浮空石阶向上,每一步都像踏在二十年前的雪地里——大楚玄甲卫的皮靴也是这样浸满冰水,却始终朝着敌军箭头最密处扎。
岩壁突然泛起幽光。
他抬眼,只见青黑岩面嵌着密密麻麻的青铜碑,每块碑身都刻满名字,笔画深凿如刀痕。“镇北军·第三营”几个字撞进瞳孔时,他的指尖不受控地抚上去,碑面竟透出温热,像极了当年士兵们递给他的热酒碗。
“将军!我们没退!”
识海轰地炸开。
陈九陵踉跄半步,扶住岩壁的手几乎要嵌进石缝——那是三年前边关血战,三千死士断后时的呐喊。
他记得最后一个活着的百夫长被刺穿胸膛,却硬是用染血的手指在冰面划出“不退”二字;记得雪地里的残旗被风卷起,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姓名,和眼前青铜碑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臂弯里的玄棺残片突然灼烫,像被万千手掌同时推了一把。
陈九陵低头,看见第五片残片在皮肤下泛着暗红,竟与岩壁上的青铜碑同频震颤。
他喉结滚动,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混着记忆里的风雪:“我知道...我都带着你们呢。”
通道在百丈处骤然收窄,两侧半毁的守灵残像撞入视线。
这些石人皆断右臂,却用剩下的左手齐刷刷指向中央——那里悬浮着一口漆黑的小青铜棺,下方血河沸腾如熔金,翻涌声里裹着若有若无的呜咽。
“你来了。”
稚嫩童声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陈九陵猛然转身,摸金枪已压在掌下——却见那总垂着脑袋的哑歌童正站在身后,颈间铜铃轻摇,双眼亮得惊人,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木讷。
“太子说,”哑歌童的声音像清泉撞石,“若你带五片归来,便让你看真相。”
陈九陵瞳孔骤缩,刚要扣住哑歌童手腕追问,头顶突然传来岩石崩裂的炸响!
三团黑影破岩而下,玄色道袍翻卷如鸦翅,竟是玄清门的执法使。
为首者指尖掐诀,七枚泛着幽光的铜钉射入四周岩壁,瞬间织成一张半透明的网,将整个倒悬窟罩住。
“九棺乱世,岂容私启?”玉虚子的声音裹着罡风从洞外传来,“今日封你于此!”
与此同时,陈九陵余光瞥见高崖裂缝里闪过一点火星——飞鸢使的手指正捏着燃烧的引线,火头噼啪作响,离冥河气脉只剩三寸!
“找死!”陈九陵低喝一声,左脚猛然跺在一具守陵人骸骨上。
武意通玄的灼热顺着脚掌窜入经络,他眼前骤然浮现出老守陵人跪在碑前的画面:“磐石守意,守的是碑,守的是魂。”
骸骨瞬间化为齑粉,陈九陵的小腿肌肉鼓胀如铁,整个人如生根的古松,任锁魂网的威压劈头盖脸砸下也纹丝不动。
他反手抓住岩壁上断裂的战旗残杆,指尖刚触到残杆上的金线,疾风掠过耳际——是当年斥候营的快马,是传递军情的响箭,“疾风哨意”如利箭穿入识海!
“噗!”陈九陵喉头一甜,嘴角溢出血珠。
意境熔炉在识海轰鸣,他却不管不顾,又一掌拍在燃烧的长明灯上。
灯油溅起的刹那,他看见守陵人举着火把走向殉葬坑的背影:“这灯不能灭,灭了,就没人记得他们了。”
“焚身殉道意!”陈九陵嘶吼着撕开心口旧伤,暗红鲜血溅在青铜碑上,烫得那些名字滋滋作响。
四股意境如狂潮在体内翻涌,他的战魂领域终于不再收敛,化作肉眼可见的黑色漩涡——空气凝固成铁水,锁魂网在漩涡里寸寸崩解,玄清执法使捂着七窍踉跄后退,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飞鸢使的火油引线在距离冥河气脉三尺处突然顿住,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
陈九陵抬头,看见那道火星在半空挣扎两下,最终“啪”地熄灭,像颗坠落的丧星。
“咳...”陈九陵单膝点地,胸腔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呼吸一次都扯得旧伤生疼。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望向祭坛上的黑棺,声音里浸着冰碴:“你说我是祸乱之源...可这天下,谁不是被你们逼成妖魔?”
话音未落,他背后腾起万丈光焰。
十万道半透明的身影自青铜碑中浮现,有执剑的将,有握盾的兵,有吹角的卒,最终凝聚成一面猎猎作响的战旗——旗面虽破,“大楚”二字却红得刺目,像浸透了鲜血。
“萧承煜!”苏绾的声音突然穿透层层岩壁,带着几分哽咽,“我在外面守着,你...你别让我等太久。”
陈九陵撑着摸金枪站起身,战旗虚影在他背后翻卷,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他望着黑棺上斑驳的铭文,喉咙发紧——那纹路与玄棺残片上的裂痕严丝合缝,像在说:该回家了。
他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到棺盖。
血河的沸腾声突然拔高,像是无数人同时吸了口气。
黑棺表面浮起一层细密的水珠,顺着纹路缓缓滑落,在棺底积成小小的水洼。
陈九陵的掌心沁出薄汗,摸金枪在腰间发烫,像在催促他:掀吧,掀了就能看见,那些没说完的话,那些没打完的仗,那些...没守住的国。
他的指尖轻轻搭在棺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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