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沼边缘的小路埋在半人高的枯草里,晨露沾湿了林弃的靴底,每走一步都带着“沙沙”的轻响,混着远处隐约的云舸轰鸣,像一曲仓促的离歌。瘴气在他身后渐渐淡去,墨绿色的雾霭裹着毒沼的湿冷,将那间木屋彻底藏进朦胧里,只剩几缕青烟从雾中飘出,很快被晨风吹散。
林弃攥着怀里的秽气核心,指尖还能感受到那股温润的秽气,心里却空落落的——从矿洞相遇至今,鸩婆婆虽总是冷言冷语,却一次次在他生死关头伸手,如今突然分开,竟像少了个能依靠的支撑。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雾霭浓稠,连木屋的轮廓都看不见了,只能隐约听到秽气池边黑叶植物被风吹动的轻响。
“等等。”
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穿过晨雾撞进耳朵。林弃猛地顿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鸩婆婆正从枯草间快步走来,黑衣在晨风中飘动,沾着草叶的露水,头发有些凌乱,手里攥着一本用黑布裹着的东西,显然是临时追来的,连整理仪容的时间都没有。
“婆婆?”林弃愣了一下,快步迎上去,“您怎么来了?不是说……”
“少废话。”鸩婆婆没等他说完,抬手将怀里的黑布包扔过来,“这东西给你,比你手里那本破《荒原志》有用。”
林弃慌忙接住,黑布包入手轻飘飘的,却带着旧物特有的厚重感。他解开黑布,露出一本线装古籍,封面是泛黄的粗麻布,上面用褪色的墨汁写着四个古字——《影族遗迹考》,字迹苍劲,边角已经磨损,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书脊处用麻线重新缝过,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像是婆婆自己缝补的。
“这是……”林弃指尖摩挲着封面,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里面有影族故地的地图,还有些影族秘术的记载。”鸩婆婆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古籍上,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些,却依旧不肯多带温情,“影族的秘术能藏息,对你去西漠有用;地图标了大致方向,虽不详细,但你用《洞虚诡眸》能看到影纹,顺着影纹走,不会迷路。”
林弃翻开古籍,书页泛着淡淡的霉味,却很干净,显然被精心保管过。第一页画着影族的图腾,是个类似眼睛的扭曲纹路,和绝灵蚕丝上的刺绣、哑女的吊坠图案一模一样;往后翻,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着影族的习俗、秘术口诀,还有几幅简单的地形草图,标注着“瘴气林”“断沙崖”等西漠地名,旁边还有婆婆用小字写的批注,比如“此处有流沙,需绕路”“瘴气含毒,用秽气膏可防”。
这些批注墨迹新鲜,显然是最近才写的,林弃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婆婆嘴上不说,却早为他把西漠的路铺好了。他抬起头,看着鸩婆婆布满皱纹的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婆婆,您为什么一直帮我?我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逆规者,您明明可以不管我的。”
鸩婆婆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语气却没了之前的尖锐:“素不相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矿洞救你?”她顿了顿,目光飘向远处的毒沼,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当年影族有批人,和你一样是逆规者,也在找《逆仙箓》,想打破天道的束缚,可最后……都死在了天刑院的刀下。”
林弃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古籍的手指收紧了些。
“我认识他们的首领,是个比你还犟的丫头,手里也有块影族吊坠,和你说的那个小哑巴的,一模一样。”鸩婆婆的声音低了些,皱纹里藏着罕见的怅然,“她临死前跟我说,要是以后遇到能撑过天人五衰的逆规者,帮一把,说不定能完成他们没做到的事。”她看向林弃,眼神里多了些林弃从未见过的郑重,“我帮你,不是可怜你,是想看你能不能打破‘逆规者必死’的宿命——当年影族人没做到,我希望你能。”
林弃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原来婆婆的帮助,藏着这么深的过往,藏着对一群素未谋面的逆规者的承诺。他低头看着古籍上的影族图腾,突然觉得手里的书重了许多,不仅是地图和秘术,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期待。
“那《逆仙箓》的完整版……”林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您知道在哪里吗?”
鸩婆婆听到这个问题,眼神闪了闪,转身往毒沼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背对着林弃,声音飘在风里:“完整版的线索,在林家碑林的无字碑里。但前提是,你得活得够久,能再回碑林——那里现在肯定被天刑院盯着,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说完,她不再停留,挥了挥手,黑衣很快融进身后的瘴气里,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叮嘱:“西漠风沙大,自己保重,别死得太早。”
林弃站在原地,望着婆婆消失的方向,直到那道黑衣彻底被雾霭吞没,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低头重新翻开《影族遗迹考》,手指一页页划过泛黄的书页,看着上面的秘术记载和婆婆的批注,心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多了几分坚定——不管西漠多危险,不管天刑院的追兵多紧,他都要走下去,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婆婆的期待,为了那些没能活下来的影族逆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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