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同样是孩童嬉闹,喊出来的却是他最不愿听的字眼。时光荏苒,山河易主,连孩童的认知都被改变了,这比清军的蛮横更让他心痛。
蒲缨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短刀,指节泛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只能装作没听见,催马加快了速度,逃离了那条让他窒息的巷口。
变了,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山河不再。其实一路走来,类似的场景他们也见过不少,但从未像在应天府这样触动深切。
这里可曾是大明的陪都,是他挥洒过热血与理想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藏着记忆,如今却处处是疮痍,处处是让人心寒的景象。
蒲缨的心情愈发沉重,连呼吸都觉得不畅。他转头对弟兄们说道:“寻个僻静些的地方住一夜吧。”
当年他在应天府任职时,住的是靠近府衙的闹市区,如今那些地方怕是早已物是人非,他实在不愿再看到更多让自己心痛的场景,只能找个偏远的客栈,暂且麻醉自己,避开那些触景生情的记忆。
弟兄们也看出了他的低落,纷纷点头应道:“听指挥使的。”
几人催马继续前行,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刻意避开了繁华的市中心,朝着城边的方向走去。
可走着走着,蒲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不知何时竟变得冷清起来,周围的行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了,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快步跑去,脸上带着几分急切,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兴奋。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赵虎忍不住嘀咕道,“好端端的,怎么大家都往那边跑?”
陈散也觉得蹊跷,勒住马缰说道:“我去问问。”说罢,他翻身下马,快步拦住了一个正往前跑的青壮。那青壮被拦住,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刚想发作,陈散眼疾手快,从怀里摸出一颗碎银子,塞到了他手里。
青壮掂量了一下银子,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换成了谄媚的笑容,连忙说道:“相公可是想问大家为何往那边跑?嗨,官府要杀头呢,都去凤台门看热闹去!”
“杀头?”陈散眉头一皱,追问道,“何故被斩?犯了什么大罪?”
“还能是什么罪?勾结前朝余孽呗!”青壮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满是麻木,仿佛被处刑的不是自己的同胞,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前朝余孽”四个字,像针一样刺了陈散一下。他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抬手就想给这青壮一巴掌。什么前朝余孽?那是不愿屈从鞑子、坚守气节的忠义之士!可巴掌快要落到青壮脸上的瞬间,他猛地停住了手。
周围人来人往,若是在这里动手,必定会引起骚动,暴露他们的身份。陈散强压下怒火,转而假装伸手在青壮脸上抓了抓,像是抓到了什么脏东西,随手往地上一甩,又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脸上挤出一丝假笑:“小哥,你今天可真够倒霉的,脸上沾了坨鸟屎都不知道,幸好我看见了。”
他说的“鸟屎”,明摆着是在讽刺这青壮不分好歹、麻木不仁。
“啊?”
青壮大吃一惊,连忙吐了口唾沫在手上,使劲在脸上搓揉起来,恨不得把脸皮都擦掉一层,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多谢相公提醒!不然我这一路走过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他丝毫没听出陈散的讽刺,还以为遇到了好心人。
陈散懒得再理他,翻身上马,凑近蒲缨,压低声音,将刚才打听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话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底满是杀意,仿佛要把那个麻木的青壮碎尸万段。
蒲缨听完,沉默了片刻。勾结前朝余孽被斩。在这江宁府,所谓的“前朝余孽”,多半是坚守大明气节的忠义之士。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们去看看。”
弟兄们都有些意外,赵虎忍不住说道:“指挥使,人多眼杂,怕是不安全……”
“无妨,我们小心些便是。”蒲缨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能为忠义之士送一程,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说罢,他催马朝着人群奔跑的方向而去。
弟兄们见状,也不再多言,纷纷跟上。
跟着人流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凤台门的轮廓也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刑场就设在凤台门外的空地上,此刻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都难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蒲缨等人只好下马,将马拴在路边的树干上,然后挤入人群中,慢慢往前挪动。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声音嗡嗡作响,蒲缨一边挤一边侧耳倾听,想要多了解些情况。
“听说今天被斩的是沈士柱先生,可真是个好人啊!”
“可不是嘛,沈先生为人正直,还常帮着百姓,怎么就成了‘逆犯’了?”
“还不是因为李之椿父子?听说沈先生和他们交情好,李大人父子被家僮告发通敌海寇,沈先生也就被牵连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永历盛世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永历盛世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