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聚会的气氛总是热闹的。母亲炖了拿手的莲藕排骨汤,满屋飘香。李艳吃得心不在焉,筷子在碗里轻轻拨弄着米粒,眼神却定在某个远处,似乎在斟酌什么。终于,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父亲、母亲,最后落在正给昊昊挑鱼刺的妹妹玉容身上,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爸,妈,跟你们商量个事儿。我想接着读博士。”
父亲李道明正美滋滋地嘬着一口小酒,闻言,“嗒”一声把陶瓷酒杯搁在桌上,眉头习惯性地皱起:“还读?你这才研究生毕业?早点安定下来,把昊昊带好,把日子过踏实,不好吗?你看致远(李艳丈夫)工作也忙……”
“爸,”李艳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和却像打磨过的石头,透着坚定,“时代不一样了。现在我工作的医院,医生本科是最低门槛。以后评职称、分房、甚至带项目,哪样不看学历?光一个硕士,往上走,瓶颈很快就到了。我是真觉得不够,想在生殖医学这个领域再钻深一点。现在竞争太大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看向母亲,声音软了些,“反正现在有爸妈帮我带着昊昊,我没什么后顾之忧。我导师也特别支持,说我有潜力。”
母亲盛汤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女儿:“妈知道你好强。可读博士那得多累啊?你看你,从结婚到生孩子,再到考上研,就没见你真正闲下来过。头发都掉不少吧?”说着,还是把盛得满满的一碗汤推到李艳面前。
李艳接过汤,脸上露出笑容,给母亲夹了块最大的排骨:“妈,我不觉得那是累。我喜欢待在实验室,喜欢琢磨那些病例数据。真的,一钻进去就忘了时间。就当……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再当几年‘老学生’,充充电。”
一直安静吃饭的孙致远这时候开口了,他扶了扶眼镜,语气平实却满是支持:“爸,妈,让李艳去吧。她不是一时冲动,规划很久了。她能读出来,对我们这个家也是好事。我自己也打算去读个在职研究生,咱们一起进步。”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李道明看了看女婿,又看看女儿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光,咂咂嘴,没再反对,只嘟囔一句:“行吧,你们年轻人有想法。就是别太拼,身体是本钱。”
读博的日子忙碌如预想。李艳的导师换了辆崭新的SUV,那辆才开了几年的银灰色福特福克斯要处理。导师知道李艳家境不算宽裕,主动以很低的内部价转给她。李艳和孙致远盘算了一下,咬咬牙用攒下的津贴和一点积蓄接了过来。
“这车不错,底盘稳,年份新,就是配件好多是原装进口的,万一有点小毛病,修起来可能有点贵。”交车时,导师叮嘱了一句。
李艳笑着点头:“谢谢导师!贵就贵点,正好让致远练练手,他上班远,有辆车方便太多。” 孙致远摸着方向盘,憨厚地笑了。
这辆福特陪着孙致远风里来雨里去两年,技术练得炉火纯青。后来,李艳的项目有了一笔不错的奖金,加上两人又攒了些钱,一合计,换了辆更省油、保养也便宜的东风雪铁龙。旧车怎么处理?李艳几乎没犹豫,第一个想到了妹妹李玉容。她记得前阵子打电话,玉容还唉声叹气,说骑了好几年的摩托车停在医院外面,不过进去体检个把小时的功夫,出来就没了,报警也没用,正为出行发愁呢。
周末,李艳直接把车开到了李玉容家楼下。阳光很好,银灰色的车身泛着光。她掏出钥匙,塞到闻讯下楼的李玉容手里:“给,拿去开。”
李玉容愣住了,看着眼前线条流畅的小轿车,又看看姐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姐?这……这不是姐夫在开的那辆吗?给我?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给点钱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李艳早就想好了,爽快地说:“行啊,亲姐妹明算账。这车当初导师便宜转我的,开了两年,车况挺好。你给一万块,意思意思就行,主要是个手续。” 她拉开车门,示意妹妹上来,“你不是早就拿了驾照,一直没怎么摸过车吗?正好,这车皮实,有点小刮蹭也不心疼,最适合练手。以后上下班、接送妞妞、带爸妈出去逛逛,都方便。比你那摩托车安全多了。”
李玉容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她知道,姐姐说一万块,恐怕连半个车轱辘都买不到,这是变着法儿帮她,还照顾她的自尊心。她摸着冰凉的钥匙和温润的方向盘,声音有些哽咽:“姐……谢谢你啊……我,我肯定好好开,小心开。”
“谢啥。”李艳坐进副驾,利落地系好安全带,“来,今天就别耽搁了。咱们直接开到车管所附近去,你先练练手,找找感觉。路上车不多,我坐旁边给你盯着。你这本本族,估计手都生了吧?”
李玉容紧张又兴奋地坐进驾驶座,调整座椅、后视镜,手心里微微出汗。车子缓缓启动,果然有些生疏,起步稍猛,熄火了一次。李艳一点不急,像个最有耐心的教练:“没事,重新打火。慢抬离合,对,轻轻给油……看左后方,打转向灯……”
一路上,李艳的指导声和李玉容偶尔的小小惊呼交错着。开到车管所附近,她们没去排长队,李玉容打了个电话给一起在驾校学车、家里做二手车生意的朋友李萍。不一会儿,一个精明干练的短发女人就骑着电动车来了。
“萍姐,麻烦你了啊,就是我姐这车,要过户给我。”李玉容介绍。
李萍围着车转了一圈,拍拍引擎盖:“车不错!福克斯,扎实。手续都带齐了吧?给我就行,熟门熟路,代办费按老规矩,保证办得又快又妥帖。你们姐妹俩旁边找个地方喝杯茶,等好消息就行!”
果然,在李萍的高效打点下,过户手续异常顺利。当李玉容拿着崭新的、写着自己名字的行驶证时,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有一种崭新的盼头升起来。她挽住姐姐的胳膊,由衷地说:“姐,这下可好了,再也不用担心风吹日晒,也不用怕车被偷了。”
李艳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笑了,眼神温暖:“方便就好。日子嘛,总是越过越方便的。走吧,新手上路,再练练,然后回家吃饭,妈今天包了饺子。”
夕阳把姐妹俩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辆银灰色的福克斯静静跟在她们身边,即将开始它在新主人生活中的旅程,载着亲情,也载着平凡日子里一点一点向前滚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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