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打着津门法租界公馆的玻璃窗,溅起细碎的水痕,将窗外的梧桐影晕染得模糊不清。客厅里的铜制吊钟慢悠悠晃着钟摆,每一声“滴答”都像是敲在阮月笙的心尖上,震得她指尖泛白,掌心攥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刚从地下室的密室出来,身上还带着旧木箱受潮的霉味,怀里紧紧抱着那本泛黄的线装相册,指腹反复摩挲着封面磨损的纹路,仿佛要从这粗糙的触感里,抠出藏了二十多年的真相。林鹤年就坐在她对面的红木沙发上,一身深灰色中山装熨得平整,鬓角的白发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显眼,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阮月笙,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忐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连端着茶杯的手,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轻颤。
旁边的苏清鸢悄悄拉了拉阮月笙的衣袖,声音放得极轻:“月笙,别急,慢慢看,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扛着。”苏清鸢的指尖带着暖意,稍稍驱散了阮月笙心底的寒意,她侧头看了苏清鸢一眼,见对方眼底满是信任与担忧,喉间微微发涩,点了点头,缓缓翻开了相册。
相册第一页就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男子身姿挺拔,眉眼俊朗,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正是年轻时的林鹤年,而他身边依偎着的女子,眉眼弯弯,温婉动人,眉眼间竟与阮月笙有七八分相似。阮月笙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停在照片上女子的脸颊处,指尖微微发颤,这张脸,她在梦里见过无数次,模糊又清晰,如今终于有了具象的模样,原来这就是她的母亲,沈曼卿。
“这是民国十四年拍的,那时我刚和你母亲成婚,在南京的秦淮河畔拍的。”林鹤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打破了客厅里的寂静,“你母亲性子软,却很坚韧,当年不顾家里反对,跟着我四处奔波,从来没抱怨过一句。”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底满是温柔的追忆,语气里的缱绻,藏都藏不住。
阮月笙没有说话,只是一页页往下翻,照片里的场景不断变换,有林鹤年和沈曼卿在北平颐和园的合影,有两人在上海外滩的留影,每一张照片里,两人都紧紧挨着,眼底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翻到第十几页时,一张婴儿的照片映入眼帘,婴儿被裹在柔软的襁褓里,闭着眼睛,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间既有林鹤年的英气,又有沈曼卿的温婉,格外惹人怜爱。
照片下方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民国十七年冬,爱女月笙出生。
“月笙”两个字,笔迹苍劲有力,正是林鹤年的字迹。阮月笙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砸在照片上,晕开了淡淡的水渍。原来她的名字,是父亲取的,原来她从出生起,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着,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不是无根的浮萍。
她强忍着哽咽,继续往下翻,后面的照片渐渐少了,最后几张照片里,沈曼卿的脸色明显憔悴了许多,林鹤年的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愁绪。直到最后一页,没有照片,只有一张泛黄的信纸,信纸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内容,是沈曼卿写给林鹤年的信。
“鹤年,时局动荡,敌寇环伺,我知你身负重任,不能因我和月笙拖累。近日总觉身体不适,恐难久伴你左右,若我出事,你切记要好好照顾月笙,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她托付,莫让她卷入纷争,愿她平安顺遂,一生无忧。曼卿绝笔,民国十八年秋。”
信纸的末尾,还沾着几滴早已干涸的泪痕,阮月笙捧着信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肩膀不住地颤抖。她终于知道,当年母亲不是不爱她,而是为了保护她,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父亲也不是抛弃了她,而是有难言之隐。
林鹤年看着阮月笙痛哭的模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阮月笙面前,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月笙,对不起,是爹对不起你和你娘。当年我投身革命,得罪了不少反动势力,他们抓不到我,就把主意打到了你娘和你身上。你娘为了保护你,故意疏远我,偷偷把你托付给了阮家,自己却留在我身边,最后……最后被反动势力迫害,不幸离世。”
说到这里,林鹤年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找你,怕反动势力知道你的存在,对你不利。我只能偷偷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在阮家长大,平安无事,我才稍稍放心。后来时局稳定了,我多次想找你相认,又怕你怪我当年的不告而别,怕你无法接受我这个失职的父亲,一直犹豫到现在。”
阮月笙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林鹤年,眼前的老人,鬓角斑白,眼角爬满了皱纹,早已没了照片里的意气风发,可眼底的愧疚与疼爱,却无比真切。这些年的委屈、疑惑、迷茫,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酸涩与心疼。她知道,父亲这些年,过得也不好,一边要背负着失去妻子的痛苦,一边要牵挂着远方的女儿,还要为了家国大事奔波,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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